林雲暖咬住嘴唇,下了好大的決心,她想攤牌,不想繼續一個人藏著那秘密了。
若他當她是個怪物,……她也隻有受著,總好過他突然發覺枕邊人變了心裡難受要好得多。
“我其實……其實不是……”她絞儘腦汁組織措辭,想用不那麼驚人的句子,以免嚇壞了他,“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
“彆說了!”木奕珩伸指抵住了她的嘴唇,然後托住她下巴,輕輕親了親她,“我早就知道,那晚我灌你喝酒,你一邊罵我,一邊哭訴……這有什麼,你在我身邊就夠了,我管你是人是鬼。”
林雲暖有些驚訝:“你完全不在意,不害怕,不會請法師來驅走我麼?”
木奕珩笑了笑:“輪回往生,奪舍侵魂,小時候這些故事聽多了,還挺見識一個半個有這種奇遇的人。彆瞎想了,你就是你,換成彆的魂,也許我還未必瞧得上。”
“可是,萬一我有一天突然回去了我該去的地方呢?”
“沒有萬一。上碧落下黃泉,你去哪我都是要追你回來的。我不能沒老婆,我兒女不能沒親娘,換個芯子留個軀殼,我不會答應的。”
“可是……”
“沒有可是。我木奕珩想做的事,沒有不成的。我想要的人,誰也奪不走。”
“……”
“安心過你的日子,再等兩年,南邊徹底安定下來,我就辭官致仕,陪你和孩子們天南海北的走去。我倆在一起一天便快活一天,總不枉了你特來此一遭與我結緣。這話莫對旁人說,你記著,萬事要與我商量,不要自己瞎想。聽見了?”
“……”
“聽見沒有?說話!”
“嗯……”林雲暖點了點頭,窩在他肩上沉默了一會兒。
木奕珩把她摟著,抬頭看向夜空。
若她不在,大抵他能做的,便是不獨活吧……隻求上蒼,憐他一世孤苦,莫如此殘忍相待。
從沒如這般懦弱過。心裡有了牽掛的人,一點風險都不敢冒的。
其實林雲暖比他還怕,她舍不得他,放心不下孩子。
——鈺哥兒近年長進,知書識禮,像個小大人兒似的,還知道照顧弟弟妹妹。
小的那個才會說話,也是個乖巧的。
隻有小花……她那個天生武力超群的女兒,叫她不放心。
嬌滴滴的做個大姑娘不好麼?整天舞刀弄棒,打得附近男孩子個個兒遠遠見了她就抱頭鼠竄。將來可怎麼辦?
……………………
七年後,木小花在一個月黑風高夜離家出走了。
這回她不必坐在兄長的馬上,自己騎著雄健的高頭大馬,一甩韁繩就飛馳而出。
寂靜的窄道上,隻有她一人一騎,噠噠馬蹄聲響遠遠回蕩。
林雲暖發覺女兒不見了,已是一個時辰之後,這些年小姑娘離家出走不知多少回了,若是出城,必然早有城守來報了。她已經能夠淡定地泰然處之,隻輕輕拍了拍木奕珩,像話家常般與他道:“閨女溜出去了。”
木奕珩一個激靈彈起身來,立時穿靴下地,咬著後槽牙抓起佩刀,披件衣裳就衝了出去。
一座小院門前,他見著了她閨女,因焦急而狂跳的心臟驟然發痛,眼睛赤紅,慢慢騎行過去,發覺閨女持刀抵著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
他不動身色立在一旁,就那麼沉默地看著。
小花滿麵委屈,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要始亂終棄?”
那書生人在刀下,早沒了初時的鎮定,“小人那時並不知您是鎮南大將軍的千金,您的門第小人哪裡高攀得起?”
她父親在戰場上的赫赫威名能止住小兒夜啼,他的閨女,誰敢招惹?
“小人出身貧寒,上回在月老廟,一時被姑娘風姿所迷,大膽說了狂話,還求姑娘莫往心裡去,好男兒千千萬,求姑娘千萬莫在小人身上費心……姑娘若不解氣,小人自打嘴巴……”
他說完,就左一下右一下地扇起自己來。
小花抿了抿嘴唇,半晌無語。
忽聽一個人道:“你那樣不行,我替你扇!”
木奕珩從暗處走出來,瞥一眼自家閨女,咬了咬牙托起那書生下巴。
書生還未反應過來,隻見一個寬大的手掌從天而降,接著臉頰被甩了一個耳光,脖子被迫扭向另一側,劇痛襲來。耳中轟鳴。
他努力擠了擠眼睛想看清來人,可他發現他連頭都暈了,睜開眼,眸子裡儘是不由自主疼出的眼淚。
木奕珩又揮起手,被小花擋住。
木奕珩寒著臉道:“這等不識抬舉的人,你還心疼?”
小花道:“爹,我自己來!”
書生有些發愣,“爹……?”
他未及想完,小花手裡刀光一閃。
隻見幾片白光滑過,那書生的衣裳一片片碎成了雪花,飄落一地。
小花把人頭發揪起來,惡狠狠地道:“你是第二十八個敢誑騙姑奶奶的人。你給我記住了,下回招惹姑娘之前,打聽打聽她是誰。彆事後才認慫。我貴為將軍之女,自然瞧不上你,原想與你玩個幾天,沒想你這般沒骨氣!白白浪費姑奶奶時間,哼!”
她把人撇下,覺得不解氣,從腿上抽出小刀,在那人胸口劃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孬種”。
做完這一切,小花甩了下頭發,挽住木奕珩手臂,“爹,我們走。”
木奕珩目光陰寒地望一眼地上癱著的那人,“就這樣放過他?你若不解氣,爹有無數法子幫你出氣。你若喜歡他,爹也有無數法子叫他服軟聽話。”
小花撇撇嘴:“不值得。原本瞧他風趣,想約他一塊兒去外頭闖闖江湖做個伴的。誰想到他這樣孬種,不知從哪知道了我的背景,怕您呢,我一抽刀還把他嚇得跪下了……白瞎了一身好皮囊,真是窩囊廢!”
木奕珩下意識想拍拍她肩膀安慰兩句,突然回神想到她話裡那關鍵字眼,“闖江湖?木小花,你特麼是想撂開我跟你娘你哥哥弟弟,跟這條蟲浪跡天涯去?”
木小花嗖地一下飛跳到前麵,“爹,有話好說,我這不是才受了情傷麼,您……您抽刀乾啥,爹,人家可是女孩子……”
巷子裡,父親的咒罵聲和女兒嬉皮笑臉的說話聲漸漸遠去。
夜又靜下來,林雲暖把被子拉起來,放了帳子,決定不等父母倆回來了。
她撫撫肚子,有些懊惱的想,萬一這胎再是個像小花一樣的閨女,可怎麼辦呢……
還有還有,她都這個歲數了,也不知道,第四胎是不是又要吃苦頭……
這麼一想,又有點睡不著了。都怨木奕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