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儀。”
埋首於書中的少年抬起頭,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麵龐,眼神中迷茫一瞬即逝,又變得清亮有神,他天生笑唇,一張臉不笑也讓人覺得脾氣極好。
此時被打斷了讀書,也無任何惱意,朗聲問:“娘,有什麼事嗎?”
門外的婦人並未推門進來,而是柔聲道:“你晏家嬸子剛剛與為娘說,讓你去他們家一趟。”
“兒子知道了。”
“那你早些去,莫要耽擱了。”待他應下之後,門外腳步聲漸遠。
屋內,仲儀把書合上,珍惜的放在書案右側,手離開之前還在書角按壓幾下,隨後才邊整理衣擺頭發邊走出去。
晏家住在距黎家村不遠的黎山腳下,以打獵為生。仲家隻有母子二人,多虧得晏家照顧,仲儀在鎮上讀書才無後顧之憂。
他要去晏家,出了村子需得穿過一片良田,此時正是春耕之際,田裡大娘小媳婦們都在忙碌,見到他從旁經過,其中一位便大聲調侃:“仲秀才,又去晏家嗎?”
仲儀禮貌的停下腳步,點頭問好:“桃花嬸子好,我娘說晏嬸叫我過去。”
被叫作“桃花嬸子”的中年婦人大喇喇的用袖子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喊,催促道:“那仲秀才你快去吧,許是那晏家兄弟又得了不少獵物嘞!”
聽到“獵物”二字,仲儀神情微微一僵,隨即便一拱手與她們告辭,加快腳步匆匆往山腳那戶人家走去。
旁邊有一年輕姑娘,癡癡的看著離開人的背影,桃花嬸子見了,狠狠的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望望望!一點兒姑娘家的臉麵都不要。仲秀才是你能攀上的嗎?!”
年輕姑娘不服氣,“那她宴梨就能攀上嗎?憑什麼?!”
“晏家夫妻就那一個寶貝閨女,你說憑什麼!”不甚溫柔的拽了一下她的手臂,險些把人扯了個趔趄,緊張的抓穩,又粗聲粗氣道,“趕緊乾活!乾不完晚飯也彆吃了!”
年輕姑娘跺了跺腳,粗糙的手抓著種子扔進土裡,想到宴梨從來不下地乾活,還有她那張白嫩的麵皮,心裡越發心氣不順。
黎家村唯二有青磚房的人家,其中一戶是村長家,另一戶便是晏家。仲儀來到高大木門外,躊躇片刻才敲響了門環……
“來啦!”
門裡有一清脆的女聲回應,不多時門打開,隻見門中一個眉眼含笑的清秀少女,隨意的挽著個半發髻,淺藍色的發帶與未挽起的頭發一起垂在胸前。她見到來人,眼睛霎時一亮:“仲儀,你來啦!快進來。”
然而她語氣再熱情,仲儀還是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視線在她手上殘留的血跡徘徊:“阿梨,你這……”
宴梨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恍然大悟,然後迅速的把手掩在身後,不讓仲儀看見,不好意思的衝著他笑:“我剛剛急著過來開門,隻匆匆擦了下手,沒擦乾淨。”邊說邊轉身道,“先進去吧。”
她一轉身,那雙還帶著血跡的手再次清清楚楚落入仲儀眼中,令他頗有些無奈,卻又羞於開口提示,隻得撇開眼不去看。
“我爹今日剛從山中帶了些獵物回來。”宴梨指著自己撥了一半皮的兔子和旁邊被草繩拴著腿的山雞,道,“本來準備收拾好給你帶回去的,沒想到你來的這麼快。”
仲儀停在兩丈之外,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目光略過地上一灘血跡,落在井口上:“宴叔打獵也不易,真的不用每次都給我們這麼多……”
“伯母不是也幫我做衣服了嘛!”所謂禮尚往來,自然是因為一直有來有往,兩家才能這般好的。
宴梨坐回小板凳上,拿起尖刀繼續為兔子剝皮,一邊小心的注意不碰壞皮毛,一邊笑話他:“這又不是人血,仲儀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仲儀並不回答,生硬的轉移話題:“步堯還沒找到嗎?”
宴梨手裡的刀一頓,隨即左手使力拉緊兔皮,右手繼續剛才的動作,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從他進山後失蹤都小半年了,我爹每次去都沒找到人也沒見到屍首,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兒了……”
宴父幾乎是地毯式搜索,一點點的往山裡推進,他們心裡都有了最壞的打算……但若是真的出了意外,就算是沒有屍首,也該有白骨啊?可什麼都沒找到。
仲儀眼神憂鬱的看向宴梨,燙眼似的又瞬間彈開,安撫道:“沒消息也許就是好消息,步堯藝高人膽大,可能隻是迷路了……”
“嗬!藝高人膽大?若不是他非要逞能去大山深處□□熊,能失蹤?”宴梨刷的舉起刀在空中比劃幾下,“他最好躲一輩子不出現,否則我要他好看!”
“嗬、嗬嗬……”仲儀聽到她揮刀的破風聲,腳步不自覺的錯後一步。
泄了火,宴梨隨手把刀放在旁邊,支使仲儀:“你幫我打點水,我把兔子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