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默眼睛恢複,大家都很高興,而這種神奇的幾天看不見,過後又複明,更讓他身上籠罩了一股屬於祭司的神秘感。
至少猛和阿烏就是這麼看嚴默的。
次日,安撫了九風和蜂群的嚴默背上一個簡易行囊,腰間係著草藥包和原戰一起出發。
兩人很快穿過安全的翅堿蓬濕地,向鹽湖的左眼角進發。
越過鹽湖,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大草原,各種野草和低矮灌木亂紛紛地長著,到了夏天,這裡的野草興許可以長得比人還高,走在草叢中不小心就會被埋伏的野獸撲倒。
冬天,草原植被沒那麼茂密,很多草就算沒枯死,也都彎倒下/身體,因為這些長草倒下,地麵一些低矮植被也露出了真麵目。
嚴默走了大半會兒也沒認出比較眼熟的植物,這跟植被已經枯黃或枯萎也有關係,他懷疑他剛才有看到小黃花菜和野苜蓿,但不敢確定,隻能等來年春天才能知曉。
仰頭看看天空,今天太陽沒出來,天陰沉寒冷,嚴默打了個哆嗦,緊走兩步跟上走在前麵手持木棍開道的原戰道:“要下第二場雪了。”
“你怎麼知道?”
嚴默沒說是九風早上出去散步回來告訴他的,隻笑了下。
原戰舔舔嘴唇,“我們快去快回,爭取在雪落下之前回來。你是不是能聽懂九風和蜂群的話?”
突然而來的質問沒有讓早已有準備的嚴默慌張,他奇怪地看了眼青年,一臉理所當然地道:“我是山神九風的祭司,我能聽懂它的話不是應該的嗎?至於蜂群……我想可能跟九風給我吃的東西有關,具體我也不清楚原因。”
“你的眼睛為什麼會突然看不見?”
“我不是說了嗎?懲罰。”嚴默臉上流露出恰當的厭煩神色,道:“能跟你說的事我一定會跟你說,但有些事,如果我沒有主動跟你說,也請你不要尋根究底,泄露天機對於我來說可是件忌諱事。”
天機?原戰覺得現在聽少年說話越來越辛苦,有時候必須根據前後語和他的語氣來進行猜測,因為他使用的好多發音和詞語,他連聽都沒聽過。
“好,以後你不肯說的,我不會多問,但如果是關係到大家性命的事情,你最好事先跟我說清楚。”
“你這是在命令我?”
兩人站住腳步,互相對視,彼此都有不快也有忍耐。
寒風吹過大地,原本最少也有半人高的草原很多地方都露出了黑黃的地麵,腳下泥濘和草根凍成了冰渣,裹了獸皮的腳,腳趾凍得發疼,這裡並不是很好的談話場所,但兩個人誰都不願意先把目光逸開。
大冬天還敢赤著腳的原戰在對視中率先開口:“你的性格一點都不像你的臉,鹽默,是不是每個祭司都會漸漸變得讓人討厭?”
嚴默表情木然,凍的!“我沒指望你喜歡我,也不需要。原戰,你確實救我一條命,但我還給你的不但足夠還有餘。”
“你恨我,為什麼?”原戰直接問了出來,這個問題戳了他太久。
嚴默失笑,這小子今天是想把話跟他攤開來說嗎?
也好,有些話他憋在肚裡也很久了,不吐不快!
“你竟然問我為什麼恨你?不不不,彆給你自己臉上貼金,你還不值得讓我恨你,我頂多就是……看你不順眼。”有了九風和食人蜂做靠山,嚴默本性逐漸暴露,說話也越來越不像個少年。
“為什麼?”原戰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問出答案。
“為什麼!”嚴默怒極而笑,“奴隸也有尊嚴,可你都是怎麼對我的?你他媽/的還敢強……是男人誰能忍受得了那樣的事?!”
“你就為這個生氣?”原戰吃驚,他還想是不是沒讓小奴隸吃飽才讓他這麼恨他,沒想到竟是為了那碼子事。
“我不該生氣嗎?”嚴默給氣笑,“或者你趴地上讓我強個試試?”
“如果你能打過我。”原戰是真的不明白少年為什麼對那事如此耿耿於懷,他們不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嗎?早前還沒形成部落的時候,族裡的祭司大人還鼓勵大家出去找彆族的女人,他們看到彆族女人都是直接搶回來,而隻要給那些女人吃飽肚子,她們也會就這麼留在部族裡。有時找不到女人,看到順眼的男人也會打暈了直接扛回部族。
等後來幾個部族合並為部落,部落有了奴隸,這種搶人的情況才好些。可就算這樣,他們看到弱小的部族還是照搶不誤,否則哪來那麼多奴隸可用?
總體而言,部落缺乏女人,彆說睡奴隸,就是兩名戰士混在一起也很正常,不管是和奴隸還是和戰士,將來有了女人再分開就是。
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好恨的?我又沒餓著你,也沒打你。
原戰不服,直接說了出來:“我養你,給你吃飽,給你帳篷睡,還給你采藥幫你養傷,我睡你又怎麼了?”
嚴默看青年理直氣壯的模樣,被堵得心口疼。這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根本都不一樣,他要怎麼跟這人說,這份侮辱對於他那個世界的普通男性來說,乃是人生最不能忍受的奇恥大辱之一,哪怕餓死,那也是不能侵犯的個人尊嚴。
嚴默無力地揮揮手,“既然這樣,如果有一天你淪為奴隸,彆的部族有人把你買下或搶回去,他給你吃喝、給你地方住,你是不是就願意讓他睡你?”
原戰皺眉,他似乎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我打不過他,自然隻能接受。如果我能打過他,那當然是我睡他,我想的話。”
“可那時你受傷了,或者有其他人在,你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原戰臉色陰沉,陰森森地道:“事後我會想辦法殺了他,逃走,滅了那個部族。”
嚴默一攤手,看!
原戰臉色難看無比。他現在才發現,這種事放到彆人身上就那麼正常,可一旦落到自己頭上,似乎就相當無法忍受。
那為什麼那些女人,包括他還有記憶的母親在內,都這麼容易接受了現實?而且他母親已經被一個部族搶過一次,給那個部族的某個男人生下了兩個孩子,後來那個部族被原際部落攻打搶占,他母親又被他父親給搶了回來。
可是他母親在那個部族沒有逃跑,到了原際部落後也沒有逃,就這麼跟他父親過起了日子,還生下他,直到他五六歲的時候因為要給他生個弟弟,結果弟弟是個討命鬼,沒等被生下,就把母親和自己都給弄死了。
他母親是這樣,部落裡很多很多女人和奴隸都是這樣。
為什麼他們不會像小奴隸這樣生氣和反抗?為什麼他們那麼容易就接受了現實?
是因為他們不夠強大,所以為了生存隻能忍耐嗎?
“強者,施予。弱者,隻能接受。”原戰似乎想通了什麼,他的眼神從迷惑到堅定一共也就花了十秒鐘不到,“我沒有錯,部落的做法也沒有錯,隻有強大的人才能殺死野獸、擊敗敵人,也隻有強大的人才可以得到一切,弱者隻能被迫接受。”
我的爺!嚴默以為他終於把這人給說服了,可是哪想到這人竟然把思路往極端方向奔去。
“操!弱者就沒有生存權了嗎?不善打獵和打架就是弱者?你是不是女人生養的?沒有奴隸,你們會省那麼多事?那等你變成弱者的那一天……”
原戰直接打斷他的話,“我會記住所有恥辱,再次變得更加強大!”
嚴默身體被凍得發抖,牙齒打顫地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能打過你,你還要繼續睡我?”
原戰沒有回答,直接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喂!你給我說清楚!如果你還想讓我做你的部落祭司,我勸你最好彆再對我有那種心思,你不就是缺個女人嗎?等會兒路上看見,你搶個回來就是!”
“所以我可以搶那些女人,但不能強你?為什麼?因為你比那些女人有用?因為你能威脅到我?因為你比那些女人強大?”青年轉頭嘲諷地看少年,“彆否認了,我的祭司大人,你和我們一模一樣。”
嚴默再次感到心塞。對方雖然在強詞奪理,但偏偏讓你無法反駁。他要怎麼回答青年?說女人就應該是男人的附庸?那人家女人憑什麼要做男人的附庸?就因為天生脂肪含量比肌肉含量多?天生的體質問題注定了她們要做弱者?而弱者就隻能接受強者的安排和強迫?
問題轉回來,如果有些男性一樣很弱,那他們憑什麼就不能像女人一樣過活?人家女人能接受這樣的生活,男人憑什麼就不能接受?
“女人也可以很強大……”嚴默弱弱地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走題。
“對,女人一樣可以很強大,拜日族的族長就是女人。”
嚴默一拍腦袋,所以這還是強大和弱小的問題。不管是男是女,你隻有強大了才有話語權。想要不被彆人欺壓和強迫,想要彆人的尊重和敬畏,那你就得有些能讓彆人忌諱的本領,至少也要在某方麵很強,強到彆人需要你、不能失去你,也不敢得罪你。
所以他這是反而被一個崇尚武力的原始人給說服了?
一隻草原狐狸當著兩人的麵,輕靈地跑過去,跑到不遠處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嚴默看著那隻消失的狐狸尾巴萬分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