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許第一代跳祭祀之舞的人就是跟他有一樣的能力,能跟神直接溝通,跟神學會了如何交流,這才有後世傳來下來的祭祀之舞。
有了上次巫果的提醒,這次他雖然沒有用問天,但仍舊很謹慎地隻召喚了一個神,因為靠近大河,他就嘗試地召喚了水神,水神有沒有來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覺到隨著他的祈求和召喚,他身邊的潮濕感越來越重,看不見的水霧圍繞著他。
“祀水的神靈啊,以這些戰士的血為祭,請聽我的祈求,告訴我,要如何撫慰這些死去的靈魂。”嚴默低吟。
有什麼在他身上輕觸,隔著衣服,他感覺自己整個都被水汽包裹,但並不寒冷,也不難受,相反他還覺得很舒服。
似乎有什麼在隱約告訴他,不夠。
什麼不夠?用來交換的祭品不夠嗎?
看來咒巫說的沒錯,不管怎樣的祭祀,祭司本人的獻祭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有其他祭品,祭司本人也必須要付出一定代價。
“祀水的神靈啊,我以我的血為祭,撫慰這些死去的靈魂,願他們安息。”
嚴默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主動在自己手心劃了一刀,任鮮血順著手腕流下,但還未有滴落,就似被周圍看不見的水霧吸收了一般。
他的凝血速度很快,滴了沒七八滴血,手掌就開始愈合,而這次召喚的神靈似乎並不特彆貪婪,沒有再多做要求,也許因為有其他祭品?
聲音或者說一種能量直接在他腦中傳達他能明白的意思:“來,聽他們的訴求,滿足他們最後的願望,讓他們的靈魂回歸天地……”
嚴默感覺自己的靈魂如被牽引般,慢慢延伸、升高,隨後他在空中看到了地麵上大量已經死去卻仍舊徘徊在原地的靈魂。
這些靈魂有的殘缺、有的完整,神情各自不一。有些魂魄之間還在廝殺,有的則茫然地站立著。
那些死去的靈魂發現了他,他們一起抬頭看向他,有人口中呢喃著“神哪,我看到了神”。
嚴默以為自己隻是靈魂飄到上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也跟著浮到半空。
九原無論活著還是死去的戰士全都抬頭看向他。活著的人看到的是一名瘦削的銀發老人,死去的靈魂看到的卻是一名半裸著的少年。
少年閉著眼睛,麵懷不自知的慈悲與憐憫,身體緩緩擺動,手臂輕輕從空中劃過。
“叮——”
悅耳的清鈴聲再次響起。
說不出的好聽的樂聲傳入所有靈魂耳中。
還在廝殺的靈魂似乎聽到有誰在呼喚他們,每一個人都似聽到了最親的那個人的聲音。
所有還在廝殺的靈魂全部停下,一起到處尋找,最後一起看向空中。
河邊原本淩厲的風聲開始逐漸變得和緩,死去的戰士看到了極為美麗的柔和光暈以天空中的少年為中心,向四周慢慢擴散。
這一片的天空在死去的靈魂眼中變得迤儷萬分,美麗七彩的柔和光暈在空氣中交織成景。
空中的少年睜開眼睛,口中發出溫柔的呼喚:“徘徊不去的靈魂啊,母神在等待你們,說出你們最後的願望和念想,讓靈魂回歸最初,安息之力會把你們最後的念想傳給你們最想要傳達的彼方。”
少年反複把這話說了三遍,雙手合抱於胸前,雙眼緩緩合上,當他眼睛完全閉上之時,他的身體忽然化作無數點靈光飛向河邊所有死去的靈魂。
這天,九原、摩爾乾和黃晶部落有不少人都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年輕的婦人抱著孩子正在哄她睡覺,也許風太溫柔了,她的眼睛也不由合上了一小會兒,就在她閉眼的刹那,她看到了被派去攻打其他部落的丈夫。
年輕的男人走到她麵前跪下,用長著刺人胡須的嘴唇親吻她和孩子的額頭,“不要相信你家人,他們隻會把你和孩子分彆再賣給其他人,去找我的兄弟柯,他喜歡你,會照顧好你和我們的孩子。我會讓他來找你……”
年輕的婦人頭一點,人清醒過來,想起剛才短暫的夢,心臟忽然激烈快速地跳動了幾下。
另一處土坯做的土房內,一隻因為受傷不能跟著主人的戰獸突然睜開眼睛撐起四肢,口中發出了一聲極為哀傷的哀鳴。
它的主人回不來了,他剛才向它做了最後的靠彆。
戰獸痛苦哀嚎,趴在地上從此不吃不喝,等被彆人發現時,它的屍體早已僵硬。
有人在夢中夢到朋友向他破口大罵,有人夢到親人說要給他報仇,有人感覺到有誰在看自己,回身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大河邊的戰場上,完成了遺願的戰死靈魂一個個化成靈光四散,讓能量回到最初,重新歸於天地的懷抱。
浮在空中的巫者似乎在刹那間看到無數告彆的場景,難言的悲傷彌漫他的全身,淚水從他眼角溢出。
他突然想承諾以後再也不會有戰爭,可他心中卻又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就算九原不主動挑起戰事,其他勢力也會因為各種原因前來攻打九原。
而九原想要避免被人侵略、想要避免這種滿城哀傷,隻有變得更為強大,而想要強大,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
忽然,嚴默的心堅定了。
他沒那個聖母心做不到慈悲天下,但他最起碼也要能保護忠心於他的子民,不想讓自己人悲痛,那就隻有讓彆人悲痛了。
今後他仍舊不會主動挑起戰事,但如果有他人來犯,他必不會饒恕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