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203 章(2 / 2)

宦寵 綠藥 20299 字 6個月前

太後的孿生妹妹?

文武大臣們沉默著。都是多年混於朝堂的人精,可不是百姓那麼好糊弄的。更何況他們之中大部分人日日上朝,幾乎每天都能接觸到沈茴。

等到裴徊光接親回來,一雙雙精明的眼睛死死盯在沈茴的身上。

裴徊光和沈茴在眾人的審視目光中,緩步走過長長的紅綢鋪路。

安煜起身,滿座文武官員跟著站起來。

“朕恭賀掌印,恭賀小姨母。”

朝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陛下發話,他們隻好將疑惑咽下去。

裴徊光與沈茴謝恩,一同走到紅綢儘頭,將要邁進門檻,裴徊光側首,並不壓低聲線地開口:“蔻蔻,當心門檻。”

裴徊光的話清晰地傳進朝臣的耳中,有人不由嘴角抽了抽。

雖說女子閨名當避諱,可是朝中還是有不少人知道太後閨名的啊!

裴徊光與沈茴走進堂廳行禮。

“一拜天地——”

兩人轉身,麵朝門外湛藍的天野。

“二拜高堂——”

兩人再轉過來,跪拜阿姆與啞叔。啞叔傻嗬嗬地笑著,阿姆卻眼圈紅紅的。她已知曉裴徊光就是她的小珖,也知道了她的小珖這些年經曆了什麼。心疼之後,她又感恩——活著就好。

“夫妻交拜——”

兩人對視一眼,伏身交拜。沈茴小心翼翼地收了收紅繩略抬手腕,不讓兩人之間的紅繩貼地。

裴徊光抬抬眼,瞥見沈茴小心翼翼翹起的手腕,慢慢揚唇。

她這樣珍重又歡喜,真好。

·

裴徊光的洞房可沒人敢鬨。

那麼多身份不凡的來賓坐在席間,裴徊光甚至連敬酒都懶得搭理他們。他將沈茴的手攥在掌中,連著被她緊緊攥了一路的紅繩一並握在掌中。

喜娘說了好些喜詞,然後將兩把用紅綢係在一起的喜剪分彆遞給兩位新人。

給裴徊光當喜娘怕不怕?那當然是怕啊!可是多年經驗,已讓喜娘練就了這般本能的討喜的嘴和討喜的笑。她剛將喜剪遞給兩人,裴徊光的目光落過來,她的臉皮抽了抽。

“出去。”裴徊光說。

喜娘趕忙應了一聲,一邊笑著說吉利話一邊往外走,她關門的那一刻,還望著坐在床榻上的一對新人笑。隻是房門一關,她臉上的笑立刻散了,後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不行,身為喜娘今天必須笑!她很快又揚起一張喜慶的笑臉,挺胸抬頭地往外走。

喜房內,隻裴徊光與沈茴兩個人。

兩個人握著喜剪,剪下一縷對方的發。

沈茴拿出早就準備的大紅百結繩,將兩個人的發一圈圈纏住,緊密裹纏,不分你我,再打一個死結。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裴徊光拿出親手雕的紅玉盒,將兩個人的結發放進盒中。再解開兩個人腕上綁了一路的紅繩,一並放進去。

沈茴將紅玉盒蓋上,小心落了鎖。

鑰匙在裴徊光掌中,他指腹用力碾過,鑰匙化為了灰燼。

這紅玉喜盒再也打不開。

沈茴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抬起眼睛望著裴徊光,說:“說點什麼吧?”

裴徊光“嗯”了一聲,道:“還要喝交杯酒。”

“對對對。”沈茴瞬間有點懊惱,“我怎麼把這給忘了……”

裴徊光側身,端起床頭幾上兩個紅玉杯,遞給沈茴一杯。兩個人勾過手腕,凝望著對方的眼眸飲下合歡酒。

不知道杯子裡是什麼酒,兩個人隻嘗出了甜。

然後呢?

沈茴拚命想著可落下哪一步,她想來想去沒有頭緒,小聲說:“好安靜。”

於是,裴徊光出去了一趟。

滿朝文武來參宴,那麼多人,卻並沒有多熱鬨。一個個臣子或滿臉狐疑,或三三兩兩小聲議論,直到裴徊光重新走出去。

“咱家今日大婚,各位大臣應當拿出參加喜宴的態度來。”裴徊光臉上掛著臉,語氣也輕緩。

可因為是裴徊光,他說的話,旁人免不得謹慎。

片刻後,席間接連出現一道道恭賀聲。

裴徊光滿意地頷首,慢悠悠地說:“如李大人這般笑著,才是來參加婚宴的樣子。”

席間繼續響起一道又一道的恭賀,與此同時還有歡笑聲,仿佛這些人真的隻是來參加一場尋常的婚禮。

片刻後,喜房裡的沈茴隱約聽見了外麵的道喜笑鬨聲,猜到裴徊光又嚇唬人了,她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裴徊光重新走進來,在沈茴麵前俯下身來,捏住沈茴的下巴抬起沈茴的臉,望著她的眼睛說:“聽見了嗎?他們都在祝我們白頭偕老。”

沈茴彎著眼睛說:“我還聽見了恩愛廝守、蜜裡調油……”

她抿唇笑。

裴徊光將輕吻落在沈茴翹起的唇角,去細細感受這一刻她的歡喜。

她歡喜,他便歡喜。

兩個人早已十分熟悉,不管是心裡還是身體。多少次肌膚之親,可今日是兩人的大婚時,一切便有了另外一種鄭重的意義。

兩個人凝望著對方的眼睛,專注又認真地親吻,甚至虔誠。

大紅的床褥淩亂,喜服交疊相覆落在地麵。

頸上黑玉戒與骨墜反反複複相碰,紅色的係繩勾纏。

·

沈明玉喜歡熱鬨,也來了裴府。她雖是女兒身,卻和男子們相交甚好,尤其是朝中的年輕武將。她與幾位年輕的武將坐在一桌喝酒,烈酒入喉,讓她明豔的臉上再添一抹亮色。

有人偷偷嘀咕——沈家女兒個個都長了張漂亮臉蛋。

沈明玉心裡想著祖父和祖母在家中說不定心酸舍不得,宴席還沒結束,起身離席歸家。

坐在角落裡的聆疾猶豫了一下,跟上去。

沈明玉雖飲了酒,可並沒有醉,她從不允許自己醉酒。她覺察出來有人跟蹤自己,走到僻靜處才停下來。她轉身,抱著胳膊冷眼等著,直到看見聆疾走近,她有點意外。

這幾年戰事不斷,禁軍中人也有上過戰場,包括聆疾。

這五年,沈明玉與聆疾私下沒什麼接觸,可沒少一起並肩作戰,死生與共。

“你在跟著我?”沈明玉將抱著的胳膊放下來,站直身體,稍微有點淑女的模樣。

聆疾點頭。他朝沈明玉走來,停在她身前三五步的距離,望著她開口:“你是不是喜歡我?”

沈明玉愣了。

“哈。”沈明玉笑,“指揮使這話太狂妄自大了吧?”

聆疾皺了下眉,沉默一息,才再度開口:“你若說是,我才好去沈家提親。”

沈明玉心想自己臉上發熱一定是因為喝了那麼多酒。她彆開眼,順便踢開腳邊的一塊小石子兒。

聆疾等了一會兒,再問一遍:“喜歡嗎?”

沈明玉古怪地看著他。

“許久前便想問你。一是你年紀還小,二是戰事未歇不敢成家。”

“我都十七了……”沈明玉小聲嘟囔了一句。

“嗯。”聆疾點頭,“剛十七沒多久。”

沈明玉將腳邊的一塊石子兒朝聆疾踢過去,他也不躲。看著石子兒準確落在他靴子上,她才問:“什麼時候提親?”

“聘禮早已備好。隨時都可以。”

“那就現在。”沈明玉朝聆疾走過去,拉聆疾的手。

聆疾望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急說:“那我先回去取聘禮。”

“明天補也成的!”沈明玉拉著聆疾往家走,“他們整日明示暗示,你可總算來救我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笑。

·

眨眼又過去五年,屬於三個女子的十年之約到了。

盛和十年,為皇帝舉辦的生辰宴上,安煜十五年來第一次著紅妝,震驚朝野。

朝臣們嘈雜議論,儀態儘失。可他們很快發現武將沈霆、周顯道、周顯知,文臣左右丞,甚至連司禮監掌印裴徊光都神情淡然,仿若早已知曉。

定局已成。

沈茴為安煜親自挽發落笄。

安煜垂目望著腕上的那粒菩提珠。十年為帝,讓她早就成了合格的帝王。她已查到這粒菩提珠的由來。

她抬起眼,望著溫柔為她插上步搖的沈茴,輕聲喚:“母後。”

沈茴彎唇對她笑,說:“煜兒真好看。”

安煜這一生沒有得到親生父母的疼愛,難過之後釋然。她明白人生有得失,即使沒有父母疼愛,亦會在旁處有所得。她在國中各地辦了許多善堂,收留被拋棄的孩童,不僅管溫飽,亦讓他們讀書學本事。願這些孩子日後能為國效勞,更能找到自我,有所得。

“好啦。”沈茴說。

安煜站起身,睥睨下方跪拜的朝臣,不作任何解釋,威嚴開口:“眾愛卿平身——”

華麗的明黃襦裝上,繡著張牙舞爪的盤龍。

蘇為昱望著尊威的女帝,勾起唇角,饒有趣味地自語:“唔,這樣更有趣了呢。”

他換上乖順表情,朝萬人跪拜的女帝走去。

從此,安煜換上繡龍女兒裝,為女帝。

反對?

誰人可反?

從帝十年,論政績,匪寇反賊儘消,就連番邦亦再次溫順如羔羊。論權利,兵權在握,權臣拜跪。論民心,設善堂、醫堂、建橋修路,大減稅責,民不聊生已成過往。

一切正如沈茴十五歲時天真的暢想——

“我們要做出一番政績來,讓這滿目瘡痍的山河恢複原本繁華昌盛的模樣。屆時,再昭告天下,為子民帶來這一切安康喜樂的帝王,是女皇帝。”

夢想與癡想往往一步之遙。即使如癡想的夢想遙遠得仿若天方夜譚引人發笑,可隻要有,並為之努力,就有實現的可能性。

·

不久後,茴不再同去上朝。可是沈茴並不清閒。安煜信任她,她也想為盛世努力終生。人人都知道,安煜稱帝這十年絕大部分的功績都是來自沈茴的決斷。

沈茴處理完學堂的事情,換上常服與裴徊光出宮。

人們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攜手的兩人身上。沈茴用沈家四姑娘的身份大大方方地拋頭露麵。至於有多少人信了她是太後孿生妹妹?

這並不重要。

裴徊光站在石拱橋上,望著河邊熱鬨的市井。人人臉上帶著喜色,跑來跑去的小孩子們更是無憂無慮。晚霞灑照,渡上溫柔光影。

裴徊光耐心地去看每一個人臉上的笑。

也許沈茴是對的。這世間的善惡有時難分,絕大多數人的心底都存著善念。他感激夏盛心善救下阿姆,也開始幻想很多不知名的人偷偷救下衛氏人。說不定就有衛氏後人在遠處那群歡笑的人群裡。

沈茴腳步輕快地跑來,她手裡握著兩串甜甜的糖葫蘆,遞了一支給裴徊光。兩個人並肩站在橋上,吃著糖葫蘆望著遠處安樂的百姓。

河麵水波瀲灩,映出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沈茴偏過頭望著裴徊光。

沈元宏曾向沈茴感慨她改變了裴徊光。

不是的。

沈茴知道改變裴徊光的人從來不是她。而是這世間本就永存的善念。

——善無疆,善意永不泯。

夕陽徹底沉落後兩個人去了寺中添香火。

供香徐徐燃著,綿長的鐘聲遠遠傳來,寺內一片寧和。

裴徊光卑身立於慈悲的佛像前,緩誦懺經。

旁人若知這邪魔人物竟會誦懺經,定要感歎他虔誠得像個笑話。

沈茴走到他身旁,同他一起虔誠誦念。

從一開始,裴徊光就不在乎自己罪惡深重不得好死,更不在乎自己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

可是餘生這樣短,不夠與她廝守。

他開始怕,怕地獄裡沒有她,怕沒有來生與她相遇相守。

他珍惜餘生每一日,一日也不與她分開。

·

盛和二十九年,太後崩逝,舉國哀慟。

是夜,裴徊光開棺而入,將繾綣眷吻落在沈茴眉心。梵元鬼錄第十一重,為自戕。自裴徊光選擇修煉邪功時,已為自己布了結局——用自戕結束今生所犯之惡。隻因沈茴的存在,鬼錄十一重推遲至今。

衛珖緩緩闔目緊擁沈茴在懷,至永恒。

生同日,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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