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204 章(2 / 2)

宦寵 綠藥 7977 字 6個月前

罷了,他從不是盼著上蒼垂憐的人。假如人的確有輪回轉世,即使墮入地獄,他也可以在血色的煉獄裡爬起來,什麼神佛鬼魅,儘屠之。總能將她尋回。假如真的有輪回轉世一說……

沒有也無妨,至少此刻她在懷裡。

裴徊光凝望著沈茴,將這種凝望延續至永恒。

將要子時了,裴徊光凝望著懷裡的沈茴,念誦梵元鬼錄第十一重,將所有靜脈內臟瞬間催裂。

她今日死,他哪敢拖到明日走。

裴徊光少年時修煉梵元鬼錄,自那時起,明個月十五眠於陰暗的棺中,不見圓月。如今在棺中,擁著他此生浩穹月,陷入長眠。

·

裴徊光睜開眼睛的時候,雙眼因為刺眼的光下意識合上。他在棺中太久,已不能適應這樣耀眼的陽光。

是誰擾了他?

不悅。

下一刻,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讓你背的醫書你為何沒有背?這天下誰都不能信任,你總得學得一身精湛的醫術,才能保護好你自己!”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話。

裴徊光還記得當年的自己是如何冷眼輕嗤:“先將敵人都毒死,便不需要自救。”

麵前遍布燒傷的可怖麵孔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難聞的燒焦氣味在周圍蔓延。

啞叔躲在門後探頭探腦,一臉焦急。

裴徊光垂目,想了一下上次聽見老東西說這話是何時。

建武十一年。

這一年,他十三。

“嗬……”裴徊光忽然就笑了。

“你、你笑什麼?”衛渡坐在輪椅上,握緊手中的鞭子敲在桌麵,氣急敗壞。

裴徊光抬抬眼,重新望向坐在麵前的老東西。視線從他被燒焦的頭臉,漸漸下移,到他已萎縮無力的腿。

大概是裴徊光沉默了太久,衛渡抬手,將手中的鞭子朝裴徊光甩過去,卻輕易被裴徊光握住。裴徊光用力扯過他手中的鞭子,他整個人失重從輪椅上摔下來。

啞叔嚇壞了,站在門口啊啊嗚嗚。

裴徊光垂眼望著腳邊的人,眼前浮現幼時父親將他抱在膝上的情景。那時的父親溫潤謙和,總是被誇一句風度無邊。

“啞叔,去打水。”裴徊光側首。

啞叔猶豫了一會兒,跑出去。

裴徊光彎腰,將爛泥一樣的人抱了起來。

“你要乾什麼?你想淹死我不成你這個逆子!”

裴徊光歎息,垂眼看他,帶著悲憫:“你身上真的太臭了。”

“你!”衛渡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可是他滿臉都是燒疤,一點都看不出來。

裴徊光將他抱進盥室才放下。他在父親身邊蹲下去,去脫他的鞋襪。雪白的綾襪上沾了血水,被脫下的時候扯下了腐肉。

裴徊光忽然抬眼審視父親的神情,訝然發現他並不覺得疼。已經麻木了嗎?

衛渡警惕地盯著裴徊光。

忽地一陣愕然,他驚訝發現自己一手將兒子培養成這般……連他都要忌憚提防的模樣。

啞叔提著一桶水跑進來,濺出的水弄濕了他的衣服。

裴徊光慢悠悠地將清水倒進木盆,在水聲相伴下,他說:“不就是學醫,咋呼什麼?”

衛渡皺著眉驚訝地盯著裴徊光。

好半天,他才知道裴徊光不是想虐待他,而是在給他洗腳。

衛渡有點懵。

不僅是洗腳。裴徊光幫衛渡徹底洗了個澡。然後又拿了藥,親自給他上換藥、穿衣。平時這些事情是啞叔做的,可啞叔實在太笨手笨腳。

衛渡疑神疑鬼地盯著已經長成少年郎的兒子,自己這世間唯一的親人。衛渡一直皺著眉。早幾年的時候,他已經看不透這個兒子的想法了。

裴徊光站在洗手架旁,認認真真地洗手,將手上的藥物殘留洗淨。望著自己完整的左手小手指,他動作停頓了一下,有點不適應。

裴徊光終於將手勉強洗淨,拿了雪帕子將手擦淨。然後他走過去,推著父親的輪椅,將他推出去。

外麵,陽光正好。

“你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我讓你讀的兵書你讀完了沒有!”衛渡不停督促。

身體日差,他怕自己等不及。

裴徊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就是複國?你少幾句廢話罷。”

衛渡錯愕,有點不敢置信地艱難轉身回望。他很清楚兒子對他的複國夢是如何嗤之以鼻。這話從兒子口中說出來,衛渡簡直不敢置信。

裴徊光眯起眼睛望著耀目的陽光。

他從不得上天垂憐,也不信這重生機會是上蒼給予他。

是不是她求來的?

他既重活一遭,必不能辜負。

她說他隻是走錯了路。好,這一回,他便走一條不同的路。

今生不做裴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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