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患有多發性骨髓瘤……
遲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那麼走路的, 沈默的聲音就穿了過來,他問醫生:“什麼是多發性骨髓瘤?”
邊珩神色也很緊張。
醫生推了推眼鏡, 回答:“多發性骨髓瘤是人體最常見的一種原發性骨腫瘤之一, 但也是人體漿細胞異常引起的一中惡性疾病,它會導致相關器官與組織損傷。”
“最常見的表現就是骨痛、貧血、腎功能不全, 容易感染,幻聽等等。”
“多見於25歲~80歲的人群,青少年罕見, 尤女性更甚。”
邊珩忙追問:“可以治好嗎?不是說可以換骨髓的嗎?”
醫生搖了搖頭, “原本這個病即便不換骨髓, 也不至於死人,畢竟不是什麼絕症, 通過合理的治療, 就能緩解,並延長患者存活時間, 就是不做手術不能根治。”
“想根治就要做手術,但是她已經錯過了最佳手術的時間,並且此前也沒有治療和護理, 隻用最基礎的藥物維持,病情一直在加重,在這種情況下,手術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十不到。”
遲醒一失力,渾身無力險些將身後推著的推車推翻,他唇動了動, “那要是……不做手術的話——”
話沒說完,醫生就說出了結果,“不做手術,她活不過這個夏天。”
天都塌了下來。
眼前一片黑暗,腦子嗡嗡嗡的響動,好像有千萬隻蜜蜂在鳴叫。
“我不信……我不信……茶茶!”
“怎麼會……”
“開、開玩笑的吧!”
四周是邊珩跟沈默的聲音,霍以南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隻是一直挨著透明玻璃窗前,雙目放在林時茶身上。
她的痛苦,她的掙紮,她的呐喊,她的崩潰還有眼淚,都是瓦解他理智的重要元素。
身後是遲醒宛如困獸般壓抑著的哭聲,不用回頭也該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模樣。
霍以南雖不說話,但他絲毫不必他好受多少。
好像外殼是一個巨大的容器,不停的將他所有極端的情緒容納著,等待有一天的爆發。
霍以南平靜的可怕。
穀茵倘若在這裡,幾乎都要懷疑霍以南會不會把剛才哪個醫生揪過來吼他彆他/媽胡說,他的茶茶健康的很!!
沈默手足無措,站在窗前紅了眼眶,他不敢看林時茶的模樣,因為知道那會很慘,他無法直視,因為在他心裡啊,林時茶永遠都是一副安靜站在香樟樹下午微笑的美好模樣。
她本該一直都是這樣的啊。
他怎麼舍得林時茶痛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老太太終於到了,她拐杖都不要了,顫顫巍巍跑著往這邊趕,聽到裡麵林時茶的聲音後,隻覺得天旋地轉,險些昏了過去。
接著就是放聲大哭:“娃啊!我的娃啊!”老淚縱橫,頭發花白。
這一年的夏季,好像很漫長,卻又好像很短暫。
這個世界真的很殘酷,它會毫不留情的將一部分弱者淘汰。可是啊,死亡這個詞彙離他們不是很遙遠的嗎?
為什麼在這一刻又這麼近呢?
此前所有無法理解的生離死彆與死亡的含義,好像在這一天通通都被理解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這麼的令人難以接受。
她才活了十七年。
林時茶到底甘不甘心呢?來到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好像本就是來受苦的,除了那份奶奶的愛,她幾乎不曾感受過其餘的愛意。
所以,她才會如此貪婪的想要所有人都愛她麼?原來這不是自私貪婪的公主病,而是卑微的祈求。
我的生命太短暫了,但我還什麼都沒有感受過。
你們可以愛我嗎?
愛又到底是什麼呢?
安靜的病房,蒼白的少女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她的呼吸輕軟而有規律,柔軟的頭發搭在枕頭上,劉海被撥到一邊,露出她光潔的額頭。
邊珩坐在床邊,就這麼望著她,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他握住她的手,就像是握著珍寶,不敢用力卻不舍得放開,“茶茶……”
忽的,床上的人兒動了動眼睫,下一刻她睜開了眼睛,目光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她慢慢轉動頭,看到了一邊的邊珩,“邊珩……”
“嗯,是我。”邊珩握的緊了些。
“你怎麼哭了啊。”她說不出很大的聲音。
“我沒有。”邊珩擦了擦眼睛,還像以前那樣好麵子的否認,隻是聲音都變的啞了。
“騙人。”林時茶揭穿他。
邊珩看著這樣的林時茶,又掉下透明的淚水,他忍不住壓低身子,不想讓林時茶看到他哭,“你怎麼也不哭。”反倒是他止都止不住。
“嗯……哭沒有用啊。”林時茶溫軟的笑了,“在必要時候流眼淚才能引起大家的憐惜,可你現在的狀態,顯然不需要我表現出難過的哭泣了呀。”
邊珩沉默了下來,沒有怪林時茶這個時候了還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而是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
“嗯?”
“我說你自私,說你貪婪,說你不該幻想得到這麼多人的喜歡。我很過分,對不起。”
“你沒有說錯,我的確很自私。”林時茶唇邊的笑消褪了兩分,而後又養起來,“不過……即便是這樣,你們還是願意喜歡我,是不是就代表著,我是可以獲得大家的感情的呢?”
“是,你很好,你最好了。”邊珩哽咽。
“那就好。”
遲醒去買了粥,提著粥盒子走在醫院的走廊裡,經過醫生辦公室時看到林老太太在裡麵跟醫生交談。
“百分之十,那不行那不行,怎麼可能啊,不能……我攢了這麼多年的錢,就是為了給我孫女做手術,你今天告訴我隻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成功,明明我上次問醫生,醫生說這隻不過是個正常手術,風險很低嗎!”
林老太太邊坐不住,蒼老的聲音透著一股心酸,她攢錢,攢了多半輩子,付不起昂貴的手術費,硬生生將林時茶拖的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
可是她無法讓任何人指責,她太苦了,含辛茹苦拉扯林時茶長大,林時茶發病時,她也曾夜夜睡不著覺,惦記著給孫女做手術換骨髓。
她在不甘心的呐喊,帶著驚恐和畏懼,“不能啊,不能啊!”顫抖的聲音不停的喊叫著,拐杖都掉在了地上。
醫生跟她糾纏著,試圖跟她講道理。
可是這個時候講道理又有什麼作用呢。
林老太太都要崩潰了,“我那該死的兒子沒有良心,跟兒媳婦結婚兩年就雙雙出軌離了婚,兩人兩看相厭,把茶茶丟給我撫養,可是我怎麼能把茶茶養成這樣呢,她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隻聽聲音,就能感受得到林老太太的絕望,她在自責,也在痛恨自己,錘著自己的胸口,“讓我死了算了,我願意換茶茶活著啊,把我的骨髓換給她吧!”她坐在地上捶地痛哭。
醫生手忙腳亂,有時談起又是無奈,“老人家……老人家……您先起來……生老病死,誰也沒有辦法的嘛。”
遲醒提著粥盒就這麼站著,久久沒有動。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不知道說什麼,一時間像是換了失語症,一個字都蹦不出,連扯動嘴巴都做不到。
他接著往前走,林時茶病房門口,霍以南坐在長椅上拿著手機,似乎是在演算什麼數學題目,遲醒一把拍開他的手機,“你他媽在乾什麼,霍以南!”開口而出的時低啞的聲音。
霍以南不管不顧的撿回手機,“她給我發的第十道題目,我沒有回複她,我怎麼能不回複她。”
遲醒說不出林時茶給他發的那些題都是她不會寫的,要他幫她解出答案的,他說不出這些真相,可是他又隱隱覺得,霍以南不是不知道這些。
“你是不是想說……她隻是在利用我,讓我替她寫她不會的作業,她沒那麼喜歡我,她隻是需要我的喜歡。”霍以南的聲線有些奇怪,好像在壓抑著什麼。
遲醒沒有說話。
“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心甘情願,僅此而已。”
良久後,空氣中傳來遲醒自嘲的聲音:“誰他/媽不是呢。”
心甘情願,心甘情願,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又有誰會願意低下頭顱對她俯首稱臣,畢竟大家都本性驕傲啊。
“你先起來吧,我們一起進去,彆讓她看到不高興。”遲醒道。
良久後,霍以南才收拾好情緒,“好。”
兩人相攜推開病房,邊珩已經將窗簾拉開,傾斜一世暖陽為林時茶講好玩的笑話逗她開心,遲醒打起精神,佯裝什麼都沒發生過,“起開,茶茶可都餓了,中午都沒吃飯呢。”林老太太在家裡為林時茶燉雞湯,現在照顧她的重任就交到了遲醒身上。
林老太太知道遲醒喜歡自己孫女,可她萬萬沒想到孫女追求者居然這麼多,而且還能和平共處,她也是垂著淚為林時茶準備一切。
林時茶由著霍以南把她扶起來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她本想自己喝粥,卻被遲醒阻止,“我喂你,你那小胳膊腕能拿得動粥盒?”說這關心的話,嘴裡還是下意識嘴臭她。
林時茶手腕上,肌膚下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看起來異常病弱,當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所以她也沒有反對什麼,乖巧的贏了下來,“你們吃飯了嗎?”
三個人身子一僵:好像忘了這回事,光顧著林時茶了。
霍以南冷靜道:“吃了。”作若無其事狀。
其他兩個人跟著附和:“對啊對啊,我們吃了。”
林時茶喝著粥,環顧四周,遲疑了片刻才問:“沈默……呢?”
遲醒都沒有注意沈默,他的注意全部都在林時茶身上,其他兩個人亦是如此,所以就連沈默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有人知道,遲醒見狀不滿,想說那家夥一點都不夠喜歡你,但他想了想沒有說出口,怕林時茶傷心,就找了個借口:“他學校有點事情,一會兒就來了。”
邊珩也道:“對,他走的時候還哭了,可慘了。”
林時茶哦了一聲,接著喝粥,病房的氣氛一時之間很和諧。
孕育了華夏三分之一大牌巨星的聖星娛樂大廈外,沈默的呼吸和心跳在一同沸騰,他奔跑著,前台看到沈默‘哎哎哎 ’了兩聲叫人攔下他,“請問您找誰,有預約嗎?”
沈默:“我找沈寒星!她手機打不通,你能通知一下她嗎,我的名字是沈默。”
“您是……?”前台小姐遲疑。
沈默回答:“我是她兒子。”
前台小姐愣了片刻後,立馬露出驚訝的笑,“好的,請您稍等。”她埋頭拿起座機撥打了一個號碼,“李先生,哎不好意思打擾了,沈姐的兒子來公司了,看樣子好像有什麼急事,麻煩您轉達一下。”
掛了電話,前台小姐熱情的給端茶送水,“早就知道大名鼎鼎的三冠影後沈寒星有一個兒子,但是圈兒裡沒人知道,今天我居然有幸見到您。”
沈默卻好像沒聽到她的話,整個人跟丟了魂兒似的,神色飄忽,眼眶還有些發紅,似乎是哭過了。
前台小姐也識趣,見狀沒敢再說什麼,把水放下就回了工作崗位,隻是偷偷拿手機拍了幾張沈默的照片,心裡舔屏:媽耶,這是什麼神仙顏值,原以為沈姐長得夠漂亮了,兒子居然更好看帥氣,看他的模樣也沒化妝啊!
十五分鐘後,一個卷著大波浪的褐色頭發的女人匆忙從電梯口出現,她著米色的裹臀裙,露出修長筆直的雙腿,肩上披著一件女款小西裝,腳上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烈焰紅唇美麗無比。
“阿默?怎麼了?”來人正是沈寒星。
沈默一看到沈寒星,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其實他也不想哭,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媽,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會你提前出道,我會努力賺錢還你的。”
沈寒星一愣,眉宇起了嚴肅的神色,“發生了什麼?”
“茶茶病了,她病的好嚴重,她會死的。”沈默話都說不完整,被巨大的恐懼所籠罩,完全把沈寒星當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不是認識很多厲害的人嗎?有沒有可能找專業的醫生做手術。”
“茶茶……”沈寒星想起了自己這個兒子曾日日在晚上偷偷給她發短信,跟自己分享自己的戀愛時光,彩虹屁吹女朋友有多可愛,有多值得他喜歡。
沈寒星也無措了,“兒子,媽媽也不認識什麼有名的醫生啊。這樣,媽媽願意借錢給你,你要多少?你帶媽媽去看看她好嗎?”
“哭什麼,你都多大了。”沈寒星給沈默擦了擦眼淚,“長得都比我高了。”
“謝謝媽。”沈默低低道。
另一邊,給林時茶喂了粥之後,她就睡下了。其他三個人都在外麵走廊,遲醒走來走去,才終於等到電話撥通。
“媽,你認識什麼骨髓移植手術做得很好的醫生嗎?”遲醒的媽媽是醫生,詢問她在正常不過。
“手術需要多少錢?”霍以南問邊珩。
邊珩道:“我剛才問了醫生,他不建議做手術,所以隻是模糊比了個數字。”說著邊珩伸出了手。
五十萬。
畢竟一旦人死在手術台上,就極有可能引起醫患糾紛,隻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相當於會完全失敗,醫生認為還不如在剩下的時光裡好好陪伴病人。
霍以南沉默了會兒,“先看遲醒那邊有什麼消息吧,如果手術成功率能提高,錢我會想辦法的。”
“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大家都不希望茶茶……”後麵的‘死’字邊珩沒有說出口,他拍了拍霍以南的肩膀,“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