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愛抬步走過去。
外麵朦朧的晨曦, 天邊帶著一點微醺的紅色,酒坨坨的暈開。
她人痩挑的靠著門,穿著一條卡其色的褲子, 下麵是黑色的圓頭皮鞋, 不帶一點塵埃的, 輕輕抿了抿唇。
地上的人惶然起來,看著西愛。
王大嫂對西愛脾氣也知道,古怪的很。
怕她發脾氣, 發飆, 拉著虎子勉強笑了笑要說話。
卻聽著西愛開口, “虎子也大了, 到了上學的年紀了,這邊也沒個好學校,到時候到家裡去上學去吧。”
砰地一聲。
王大嫂就跪下來了。
她給西愛磕頭, 給大姑子磕頭。
“我——”
“我替虎子, 謝謝您一輩子,記著您家裡一輩子的好。”
長泣不起。
孩子上學的事兒,那是多大的事兒,王大嫂自己不識字兒,隻會打算盤,跟王紅葉一樣一樣的,一個是綢緞鋪子的女兒,一個是醬菜園子的女兒,打從嫁到王家開始, 對王紅葉這個大姑子,不是不羨慕的。
找個知識分子的家庭,人家書香門第的, 她心底裡服氣。
所以虎子,她得送著走。
在這邊,學的是什麼?
學的就是低三下四的做人,悶聲悶氣的,這孩子沒趕上好時候,生下來家裡就敗落了,但是好日子在後頭呢。
王紅葉站在門外,捂著嘴。
她能不想要侄子到家裡去嗎?
想。
就這麼一個侄子了,早先大侄兒生死未卜的,家裡自當是沒這個人了,找也找過了,就是沒音信了。
好容易生下來一個虎子,養的跟他哥哥那時候差遠了,人跟個小姑娘一樣的,她想帶回去。
可是是婆家啊。
她不敢。
也不好意思。
最後她牽著虎子走的,虎子也不敢哭。
他走之前,他媽就火速的給卷了包袱,壓低了聲音喊著他,“不許哭,去了姑姑家要笑,見了人要喊,知道嗎?”
虎子還哭,忍不住,“媽,不走——”
眼巴巴的看著她。
王大嫂一狠心,下手擰他的大腿,他乖,疼了也不跑,也不喊,隻流眼淚。
“記住了,不能哭,的笑,得喊人。”
“我知道了,知道了,媽。”
王紅葉抱著他擠在一起,他坐在上麵看著,第一次離開這農場,遠得很。
王紅葉摸著他的頭發,貼著他,“家裡有爺爺奶奶,你跟西愛姐姐喊,還有你姑父,西愛媽媽不在家,西愛爸爸你喊叔叔。”
“當自家家裡一樣的,知道嗎?”
虎子看了前麵西愛一眼,又看一眼王紅葉,嘴角要掉不掉的,最後點點頭。
得喊人,得笑。
西愛回家,端著飯碗吃早餐,“嗯,先吃飯。”
然後轉眼喊一句虎子,“先坐下吃飯,吃飽飯好好上學。”
“以後學習不好,打人的知道嗎?”
虎子欠著身子坐在那裡,慢慢點點頭,他怕。
看誰都怕。
看什麼也拘束。
王紅葉給添飯,一頓飯吃的忐忑。
不知道婆婆什麼意思。
等著虎子吃晚飯,西愛喊著他,“去院子裡,給我的花澆澆水去。”
看著人走了,她直接就說了,“奶奶,人給帶回來了,以後當我弟弟養著吧。”
宋慧萍琢磨出來一點意思,但是沒想到西愛能說出來這句話,拉著王紅葉的手,“這事兒,你舅媽怎麼說的呢,我早先想著虎子也大了,要上學在鄉下肯定不行,就想著要不要接過來前幾天你爸還說這事兒了。”
“隻是我想著,這些年沒去看過親家,想著下個月親家公生日的時候,我跟你爸都去,去了一起商量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