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愛自己擼了一把那淩亂的小卷發, 彎著腰往前說話,手抬起來,總而言之, 西方油畫裡麵的領袖是什麼樣的, 西愛那姿勢絕對到位,真夠牌麵的這姑娘。
“我要揭發檢舉的人就是——劉小兵。”
“他耍流氓, 之前晚上的時候我在散步, 他見我長得漂亮,趁著人少的時候,拉著我的手, 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就已經——”
很好,停頓,然後表情悲愴一點,123可以。
西愛心裡默念,然後擦擦眼睛, 大早上起來的, 實在是沒有眼淚出來,繼續說, “他要我同意交往, 說他家裡很多錢,半夜都有人排隊給他爸爸送禮, 什麼茅台酒還有玉溪煙, 家裡的罐頭吃不完,最後都長毛兒了。”
喊得歇斯底裡的,下麵劉小兵蹦躂的三丈高,扯著西愛要下來, “你胡說,你王八蛋,我弄死你。”
西愛往後躲,然後顯得無助極了,“是,我胡說,你手摸哪裡心裡沒數嗎?流氓——”
好家夥,流氓啊。
再加上貪汙受賄啊。
這無事都起三尺浪的,更何況是當事人出來說,西愛自己蹲在地上哭,哭得跟死了老公一樣的,那個勁頭啊。
亂騰騰的人群就開始了,也不知道哪裡又來了一支造反派,直接就起哄起來了。
劉小兵慌裡慌張的,要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他帶的人來,也有不服氣他的啊,這下次,翻車了吧。
西愛為什麼敢說啊?
因為世道就是這樣,到處是說謊的人,到處是為了權力的人,不說彆的,這街道上早就劃片兒了,大家現在都講派性。
你是屬於哪個派彆的,雖然口號一樣,目的也一樣都是為了權力,但是畫幾張大字報,幾個人一湊,就能成立一個小團夥,後來團團夥夥的,又成了兩大派係。
劉小兵這一派的,托了他爸爸的福氣,發家的早,勢力也大,人多勢眾,財力也廣。
隻是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大家是從來不吝惜自己去當個壞人的,尤其是有好處的壞人,壞人往往比好人容易賺錢當權的多。
西愛自己抱著頭,聲音哭哭唧唧的,腦袋裡麵卻轉著,她為什麼不說彆的,她為什麼要說男女關係呢?
她要的不是名聲,這樣子她名聲當然不太好要,但是拿自己不重要的東西拉著彆人下沼澤地,挺劃算的。
真挺狠的這丫頭。
看著劉小兵在那裡反擊,她得繼續鬨啊,自己站起來,“我活不下去了,逼良為娼,死了算了。”
跑起來,風中那小卷發挺淩亂的,自己到院子外麵巷子裡的水井那裡,那可是老水井了,多少年了,有一顆碩大的兩人合抱的樹,旁邊水一直流著呢,井口能容納一人跳下去。
西愛就趴在那裡,死死的拽著井口,她得好好手扶著啊,不然人多推下去了豈不是受罪。
有人要尋死,自然有人要拉著的啊,她個弱女子,自然死沒法子的事兒,拉著不知道誰的胳膊,仰著臉,“要我死,死了算了,我活不下去了,原想著咽下去這口氣,哪裡想到欺人太甚,到我家裡來這是逼著我就範啊,我好好的人,清清白白的來,也要清清白白的去。”
咱們這塊土地上,幾千年的老太太文化,給她發揮的淋漓儘致,自然無比。
一哭二鬨,接地氣快到地心了,太接地氣了。
這事兒,像是張西愛的做派嗎?
不像。
但是她確實能乾的出來。
等著人散了,她自己從床上起來,冷冷的看著窗戶外麵笑,那意思是,跟我鬥,早著呢。
這事兒沒完呢,你劉小兵走了,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想的美。
她坐在寫字台前,寫稿子呢,做戲要全套,高長明教的。
她雖然有急智,但是描補這樣的精細事兒,還得思慮再三。
門外王紅葉心都揪著,問宋慧萍,“您說,這事兒是真的嗎?”
西愛不愛說話,這事兒說不定就還是真的了,孩子太委屈了。
宋慧萍眼睛斜著看她一眼,覺得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好騙,“你當是真的?她打小兒吃過什麼虧?”
一個不去坑彆人就覺得自己善良的孩子,你指望她吃虧?
可拉倒吧。
自己抽了雞毛撣子,走進去,“伸手,你年紀大了,我給你留點麵子。”
西愛當然不肯伸手,她生平最恨吃虧,二恨挨打,可珍惜自己了,□□的疼痛她受不了。
王紅葉也想明白了,自己一下子撲宋慧萍身上了,“您這是做什麼,您打我吧,打我好了,她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家裡。”
“事請解決的法子那麼多,她整日裡就知道亂說話,正當年紀的大姑娘了,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辦啊?”
“我以後好著呢,您甭操心。”西愛躲在王紅葉後麵頂嘴,若不是演戲,她早就跑了,隻是這會不能出屋子。
宋慧萍給氣的,還頂嘴,伸著胳膊要打,王紅葉就招呼著。
西愛就躲著,外麵張平呼哧呼哧騎著他的破自行車來了,掉鏈子了,自己手裡一團烏漆墨黑的鏈子,“怎麼了這是,誰來我家裡鬨騰。”
從門外扛著自行車進來就開始橫,想著一院子的人,結果人影子沒看見一個,問虎子,“人呢?”
“不知道,一群人來著。”
張平氣的跺腳,聽聲音去西愛屋子裡麵,你說巧不巧的,那雞毛撣子,兜頭就給打臉上去了。
他一下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看是宋慧萍打西愛的,差點沒原地去世,他這是造什麼孽了。
捂著臉,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