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伸大病了一場, 大概是走夜路受涼了。
西愛打聽那口井,田葉葉坐在那裡,她是信這個的, “雖然說是現在不讓封建迷信了,但是這也不算是, 等著趁著沒有人的時候啊, 找人去做做事。”
做做事,田葉葉全部去找的, 一個神婆子, 以前據說是會這些東西的, 人家不乾,“這什麼年景啊, 我這些年哪裡還敢做這些的, 上麵知道了要抓人的, 我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啊為著這個事情。”
院子裡小娃娃趴在門口看, 西愛人微微抬著下巴, 她進門就沒說話, 手伸進去包裡, 抓出來一把糖。
就是蘇聯那種的紫皮糖, 外麵是巧克力的, 很甜很好吃, 裡麵有花生碎,包裝紙看著就很好, 上麵是洋文。
那孩子怯怯的,開始不敢進來,西愛手就微微抬了抬,點點頭, 意思就是給他的。
那孩子馬上就跑進來了,抓著就走了。
老太婆瞧著不好意思,“不用給那麼多,他——”
被西愛打斷,“一千塊,聽說你能通神。”
老太太□□,咽下去了,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猶疑的看著西愛,一千塊,她公社裡麵乾一年,多少人還倒貼公社裡麵錢呢。
因為家裡勞動力少,掙得公分就少,但是到了分糧食的時候,按照公分分的話就不夠吃的,家裡好幾張嘴呢,那怎麼辦?
就得借糧,跟公社借糧食。
借的糧食呢,就是折合成錢。
所以你看看,這年頭,什麼年頭啊,乾一年到頭的,家裡人吃不飽,分不到一分錢,還得倒欠著公社的錢。
翻開曆史,這就像是一場舊夢一樣的,一本泛黃褶皺的沉書,讀不懂的歲月,看起來像是模糊的戲。
台上搭著故人,台下坐著風雪蒼山萬物。
伸伸原本不信,隻是病的模糊,虎子端著水給他喝,“姐夫,你多喝水。”
伸伸就沒什麼反映,他不是很想喝水,頭一直側著看著外麵,虎子就試探著說了一句,“早上起來大姐來了,倆人一起出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應該中午就回來了。”
伸伸人就看著輕鬆了一些,自己抬眼,看了看掛鐘,正好鐘響起來,當當當,十點鐘了。
“中午吃什麼?”
“姐夫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紅燒肉。”
“行,我去切五花肉,好吃。”
“瘦的吧。”
虎子頓了頓,半天才明白,西愛不吃肥肉,每次紅燒肉都特討厭用五花肉,她能一口不吃,但是伸伸喜歡吃五花肉,覺得這樣肉不柴。
現如今,吃五花肉的反倒要吃瘦肉了,不信鬼神的,反倒拿著錢去求人去了。
什麼世道。
虎子撇嘴,燒火的功夫,自己爐子裡麵搗鼓了一爐子的柴,裡麵加了半鍋的水,自己出去了。
去地裡,他現在呢,就喜歡去地裡,為什麼呢?
因為玉米熟了,就這兩天的事情了,一個個的,他就愛看著地裡的玉米,沒彆的,養得好,人家地裡的玉米各種各樣的問題,家家戶戶的都各有各的問題。
種玉米就是這樣的,沒有十全十美的,要麼就是缺粒子,要麼就是頭上有蟲子,要麼玉米葉花了,村子裡一年幾家種的好的就不錯了。
虎子就合伸手摸啊,摸的可深情了,瞧瞧,這玉米給種的,葉子給曬得乾巴的,外麵的一層是焦黃色的,剝開裡麵那一層呢,就是月黃色的,微微的淺白,乾淨柔軟,再往裡麵一點,就是小葉子了,顯得濕潤而幼嫩,然後是玉米。
不算很大,中等個兒,顆粒就是飽滿的,沒有中間的凹陷,一些玉米的粒子中間是凹陷的,就是有個月牙兒。
排列的密密實實的,從頭到尾,沒有空位,然後頂端是紫黑色的瓔珞,他自己摸著,微涼,想著握在手裡的沉甸甸的。
他們這玉米啊,怕水多,按理說東北這邊雨水少,西愛才種的,結果沒想到今年台風這麼多,雨水這麼多。
所以夏天的時候,西愛差點沒累死,天天在那裡排水,因為水多就死了。
虎子一到下雨的時候,就得一晚上不睡,在裡麵熬著,拿著鐵鍬排水,他恨不得拿個傘給撐起來。
西愛今年你看發燒多少次,都是因為淋雨。
沒有辦法,你種地就是這樣,彆的科學家是熬夜動腦子,但是很多學科的,你看張建國,你得進山下礦,西愛就得風吹日曬的種地。
國中騎著自行車呢,找半天,沒找到,最後打聽著,到玉米地深處去了,看見一條小路。
他一路上,跟小支書就看著這一片玉米啊,覺得挺多的。
走著走著,國中就下來推著自行車走了,看著這玉米,“你來看。”
小支書點點頭,“這家種的真好,還沒熟呢。”
人家彆家的都熟了,已經掰完玉米了,怎麼這家的還沒熟呢,杆子是綠的發黑的,一看就養分很好,玉米葉焦黃的,
沒什麼蟲子。
國中就下手,想著伸手,扒開一個稍微看看,從尖尖那裡,看看裡麵粒子怎麼樣的。
“你們乾什麼?”
虎子就說了,一眼不看著都不行,這年頭,偷東西的也多,手欠的也多,他說養狗,西愛又不喜歡。
他這些天日夜不休的看著,恨不得睡在地裡,長七八十個眼睛看著。
國中就笑笑,打量著虎子,說話,“你是虎子吧,你姐夫經常說你,人長得秀氣。”
虎子騰一下臉紅了,他看得出來人家不是偷的,但是他是很緊張這玉米地。
國中是來探病的,聽說伸伸病的嚴重,下來看玉米的,正好繞道來看一圈。
留的地址呢,還是以前的老地址,就是虎子這邊的,因為農忙,所以西愛日夜也是在地邊的,那邊家就不回去。
伸伸養病呢,也是在這邊的。
那房子呢就是破舊,國中站在跟前看了一眼,家裡麵也亂,沒有人顧得上收拾,花瓶裡的花早就乾巴了,桌布也有一塊臟了,杯子床單不那麼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