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唐棠第一次, 切身實際的，討厭這個人。
檸檬年紀很小, 剛剛念完大學就來她身邊做助理, 問她好好的大學生為什麼不去找更好的工作，檸檬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說她是粉絲們, 從顏妍十五歲開始拍戲就很喜歡了。
唐棠身邊沒有家人沒有愛人, 這些年最親的人是經紀人陸鳴，後來陸鳴帶了其他藝人, 檸檬就一直陪在唐棠身邊,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總是有些小馬虎。檸檬給她當助理的那幾年幾乎都是同吃同住的, 唐棠有時候真的拿檸檬當妹妹看。
唐棠沒見檸檬哭過。
而且是被罵哭。
心裡止不住的發寒，她不敢去想顏妍有沒有打她。
唐棠深吸了一口氣, 回到位子上看了顏妍一眼, 麵無表情的轉過了頭。
林導演最近很為難。
對顏妍的期待一點一點磨沒了，就算是新人都比她演得好, 這樣的演員怎麼能挑起女主的大梁。劇組裡好多人都私下說顏妍是不是被下了降頭，提起顏妍在劇組裡打罵助理的事情，林導演沉默了很久。
比起這些傳聞, 他是真的和顏妍合作過, 那時候的顏妍確實不是這樣的。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讓一個優秀的演員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林導演想不通，也沒有時間去想，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麼解決顏妍演技差這個問題。
換人, 是林導演想到的最直接的一條。
但是換人，並不是想換就換這麼簡單。
顏妍不是可有可無的那些配角，這是女一號，顏妍也不是碌碌無為的十八線，而是正當紅的一線，甚至可以說是一線女星的領跑人。
換掉這樣一個演員，外邊的輿論壓力可想而知，而更讓人為難的是，如果顏妍不同意換人，那麼強行換人，劇組將要賠償天價賠償金。
如果顏妍懷恨在心和他們硬剛到底，那賠償的更多。
林導演隻是導演，不是製片人，也不是投資人，所以在麵臨設計劇組資金的問題上，還是要慎重考慮。
但是就現在這樣，顏妍沒法進步沒法融入到整個劇中來，就這麼浪費時間，燒得也是錢，這樣的大型劇組，每天花費的金額都是六位數打底的。
最近沒辦法，隻能先拍其他人的戲，但是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
林導演難得有這麼進退兩難的時候，本來脾氣不怎麼好的老頭，最近更是脾氣暴躁的不像話，全劇組最近挨罵次數直線上升，就連演的不錯的唐棠幾個人都戰戰兢兢。
生怕撞到林導演的槍頭上。
當然，挨罵最多的還是顏妍。
林導演憋了一肚子氣，說實話最近被顏妍氣狠了，完全不想管顏妍，但是沒辦法，林導演還是得給顏妍講戲。
他算是看出來了，等顏妍自己參透劇本參透那些細節是不可能了，所以還是直截了當的告訴顏妍怎麼演。
林導演當了半輩子導演，還從來沒有這麼累過，畢竟他的戲請來的演員都是演技過關的。
想起顏妍高達五千萬的片酬，林導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五千萬片酬不得分他一大半？
就這麼磕磕絆絆的演了三天，林導演有些熬不住了，顏妍的表現終於比之前好些了，但是這僅限於她的單人鏡頭或是和龍套的鏡頭，隻要和劇組這些演技派同框，馬上又能看出來差距。
林導演木木的坐在鏡頭前，眼睛看著鏡頭卻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晌後，林導演無聲的拿著煙喊了停，看了顏妍一眼，站了起來，
“顏妍過來。”
眾人都當是導演又要給顏妍講戲了，也沒有多想，隻不過在兩人走後又難免感歎林導演真是辛苦，說顏妍有什麼臉拿那麼高的片酬。
顏妍也以為是林導演幫她講戲，跟著林導演到了化妝間。
林導演頭發花白，每根頭發絲都似乎透露著疲憊，半晌後一根煙終於抽完了，林導演看了顏妍一眼，緩緩道，“退組吧。”
顏妍的笑容僵在臉上，好半天像是沒反應過來林導演的話，怔愣的瞪著林導演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霍的站了起來，“憑什麼！”
顏妍聲音太大，化妝師又是臨時搭建的離拍攝場地不遠，正在聊天的眾人被顏妍一聲怒吼嚇了一跳，各個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林導演，半輩子都已經過去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了顏妍會是這個態度，但是到底還是很煩躁，從兜裡又抽出一根煙來。
“你說憑什麼”，林導演皺著眉頭，“我沒有當著大夥兒的麵說這事，單獨找你過來，是想給你留最後的麵子，你退組，對外聲稱是身體原因也好還是其他原因也好，於你於劇組都不會有名聲上的影響，該退還給你的賠償金，我們也可以走正常渠道。”
顏妍聽不進去，她這兩天演的感覺很好啊，林導演突然這麼說，簡直讓她猝不及防。
“我這兩天表現不是很好？”
林導演看了顏妍一眼，覺得顏妍對很好這個詞可能有什麼誤解。
林導演沒什麼耐心了，顏妍這個態度不像是能好好交流的樣子，將顏掐滅了鎖緊了眉頭，“我是導演，我的任務是組織所有人拍電視劇，不是單獨教你怎麼拍的，或者五千萬的片酬你能分我一半？”
這麼直白的諷刺，顏妍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更何況”，林導演接著道，“就算是我講解後，你的水平隻是相對你以前好了一點，和其他人的差距，我覺得不用我說更多你自己有數。”
顏妍啞口無言。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以前好好的現在成了這個樣子，當然我也不好奇發生了什麼，但是你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拍戲，我建議你回家休息一段時間，或者接點輕鬆點的片子調節調節，說不定...”
話音未落，顏妍慌張的打斷了林導演的話。
“我不！”
林導演的話，聽見顏妍耳中，隻覺得諷刺。
難道這不是故意在諷刺她？
什麼叫接點輕鬆的片子，難道讓她去接唐棠以前演的那種偶像劇？讓她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我不會走的”，顏妍怒視著林導演，話到嘴邊又擔心被外邊的人聽見，於是壓低了聲音，“我們合同都簽了，你不能無緣無故趕我走，如果你堅持要換人，我不介意起訴讓法院處理賠償金的問題。”
林導演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他還很替顏妍著想，畢竟不可能無緣無故換演員，讓顏妍聲稱自己生病需要調養，劇組少寫議論，顏妍也能保全名聲。
但是顏妍非常抗拒。
林導演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後站了起來，“你自己想想吧。”
說完直接出了化妝室。
外邊眾人看林導演出來，一個個忙錯開視線，林導演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回到鏡頭前。
“都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就繼續！”
眾人又急忙忙活了起來，沒有人敢問顏妍怎麼辦，也沒人敢問剛剛發生了什麼。
等今天的戲拍完後，林導演單獨留了柏辰。
雖然他年紀大了眼睛沒以前那麼亮了，但是不至於看不見顏妍，柏辰還有唐棠之間的貓膩，更何況顏妍特意搬到柏辰房間胳膊這事兒全劇組都知道。
一開始劇組工作人員還調侃說柏辰追著顏妍特意來了劇組，後邊發現根本就是多想，柏辰幾乎沒有主動和顏妍說過一句話，兩個人如果說了話，那一定是顏妍主動。
林導演到底不想把這件事鬨得太大，悄無聲息的換人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林導演真的不想搞這些小動作，但是實在想不出法子，於是將柏辰叫到了身邊，委婉的告訴他想換人的想法，並含蓄的示意柏辰有時間和顏妍談一談，畢竟再這樣演下去對顏妍，對劇組都沒有好處。
林導演話說的不滿，沒有一定要柏辰幫忙，但是柏辰哪兒不明白林導演的意思。
糾結了將近半個小時後，柏辰找到了顏妍。
顏妍最近被林導演停了戲，這會兒正在給經紀人打電話，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助理，結果一打開發現時柏辰，怔了怔急忙把人請了進去。
柏辰哪兒敢進去，擺擺手說，“我就說幾句話。”
顏妍掛了電話笑了笑，“什麼話。”
“那個...你最近狀態是不是不太好？”
顏妍當時柏辰關心她，心裡歡喜，頓時將最近受的委屈一股腦的倒了出來，“狀態是有點不太好，但是我已經在儘力調整了，再過些時候應該就好了，你進來說吧，我讓助理買點水果過來...”
“不用不用”，柏辰往後退了一小步，左右看了看才繼續道，“狀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的，而且我覺得劇組每天拍戲這麼趕，對你也不好，我建議還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休息好了再繼續拍戲比較好...”
顏妍終於聽出不對勁了，臉上笑容沒了。
“你也是來勸我走的？”
顏妍突然拔高了聲音。
柏辰：“...我是怕你現在狀態不好拍不出好的效果，等到時候播出來你又要挨罵。”
顏妍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她前一秒真的以為柏辰是在關心她，結果柏辰勸她走，現在還說什麼是擔心她被罵？
“你就是想趕我走然後你就能肆無忌憚的勾搭唐棠！”
柏辰：“和唐棠有什麼關係？”
“你敢說你對她沒意思？”
柏辰：“......”
“你沒話說了？”顏妍瞪圓了眼睛，氣的臉色煞白，“你承認了？”
“是，我承認了”，柏辰索性大大方方的認了，“我確實想追她，來拍戲也是為了她，滿意了？”
顏妍怔在了原地。
半晌後，顏妍突然抬手朝著柏辰打了過去，“你騙我...”
柏辰輕輕鬆鬆的擋住了顏妍的手，“我騙你什麼了？”
“你喜歡的明明是我！”
“我從來沒這麼說過”，柏辰沒心情再和顏妍討論這個了，“喜歡你的作品不等於喜歡你，”
更何況，你現在的表現，連作品都沒有。
這句話，柏辰到底沒有說出來。
有點太傷人。
“我今天來找你和唐棠沒有關係，你主動退組，對你對劇組都好。”
顏妍捂上了耳朵，然後一把將柏辰推了出去，“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柏辰靠在牆上，腦袋放空了將近五分鐘，這才離開了顏妍的房間門口，上樓時遇見了唐棠和小林，小林買了一堆水果，正和唐棠說笑，看見了走近電梯的柏辰。
唐棠看了眼樓層，九層。
顏妍住的樓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