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辻村深月微微彎唇,將身邊的牛皮紙袋遞給童磨,“隻是順手送一份見麵禮。”
她的語氣既帶著長輩一般的包容與關懷,又藏著屬於上位者的暗示與懷柔:“不打開看看嗎?”
童磨又盯著辻村深月的眼睛看了一會,確認沒有惡意後才低頭拆開文件袋的封口,將裡麵的資料拿了出來。
這些都是兩套戶籍不同的、分彆屬於童磨和中原中也的身份證明。一套是掛靠在裕子奶奶的戶籍下,另一套則是名為廣瀨彌生的女性。唯一不同的是,廣瀨彌生這一套資料裡額外有一份死亡證明,以及一套靠近擂缽街租界區的房產證書。
“廣瀨……彌生?”看著亡故證明上的名字,以及證件照上再熟悉不過的麵容,童磨漸漸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和廣瀨醫生在實驗室裡朝夕相處至少三年,這還是童磨第一次知道她的全名。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文件上登記的工作信息並不是什麼研究員,而是異能特務科名下的搜查官。
“不要懷疑,她就是你認識的那一位。這份禮物算是員工家屬應有的福利。當然,你也可以拒絕,畢竟我還為你們準備了另外一套資料。”在童磨反複摩挲那張證件照時,辻村深月直接肯定了童磨的猜測。
如果接受了另外一套資料,就意味著童磨和中原中也在法律上是裕子奶奶收養的孩子,從此所有言行都將切實影響到那位無辜的老人,還有可能被一些不明勢力看作威脅他們的把柄,對老人造成無法饒恕的傷害。
但如果承認了與廣瀨醫生的關係,這就意味著童磨和中也將同樣與廣瀨所屬的異能特務科有所關聯,以殉職員工家屬的身份被納入麾下,將來甚至可能不得不加入這一組織,任其驅使。
“你是醫生的上級?她是你們特意派去……的人?”
心思回轉間,童磨徹底理清了一切的前因後果。鑒於中原中也就在旁邊,她刻意將“實驗室”一詞隱去,避免被中也聽到讓他多想。
辻村深月麵露讚許:“是的,但是請務必繼續保密。”
就像廣瀨彌生多次在報告中提及的那樣,童磨是一個聰明得異乎尋常的孩子。僅僅靠著這一點點的線索,她就已經在幾分鐘的時間裡推測出絕大部分實情,甚至將一些不同勢力間的試探結果也看得清清楚楚。
廣瀨彌生隸屬異能特務科,是辻村深月的下屬。幾年前在軍方召集研究員組建實驗團隊的時候,異能特務科利用廣瀨彌生的專業背景進行一番運作,讓她以獨立研究員的身份加入了實驗室,並且成為童磨的監管者。
正因為這項研究的高度機密性,異能特務科必須有所應對。廣瀨彌生作為實驗室裡唯一的消息來源,必然在此期間仍舊與異能特務科保持聯係,或許還會定期將情報交給上司辻村深月。
而現在,作為從實驗室裡逃出來的兩名年幼的異能者,異能特務科可以用數不清的手段展開監控。辻村深月今天出麵便是第一次試探,如果接下來的情況不容樂觀的話,等待著童磨和中原中也的,很可能是極其嚴密的監管。
這種無法掌握自己的未來的憋屈感與無力感,讓童磨陷入了難得的緊張情緒裡。
“廣瀨彌生是誰?”中原中也突然開口,問的卻是身邊的童磨,“是你以前的家人嗎?”
中原中也的眼裡沒有懷疑,隻有針對童磨過往經曆的純粹的好奇,以及一點點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期待。被這份最原始的期待所鼓動,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將談話主導交給童磨的中原中也才終於忍不住開口。
是家人嗎?童磨悄悄地詢問自己。
她一直用“醫生”稱呼廣瀨彌生,直至今日才知道她的全名與來曆。
在離開實驗室後,她毅然決然地將過去的三年深深埋藏,生怕被蘭波和中也看出一絲端倪,讓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生活再起波瀾。
與那段經曆同樣聯係緊密的廣瀨醫生,那個會給她準備一些小禮物的研究員,那個在大爆炸中被荒霸吐瞬間吞噬的女人,那個自稱是她的母親的人,也一樣被刻意地藏進了記憶的最深處。
她可以不承認,但並不代表那些過往不存在。
中原中也清澈的目光就像一把鑰匙,輕而易舉地開啟了落滿灰塵的鎖,將一切回憶展現在空氣中,讓童磨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
是的啊,廣瀨是她的監護人,是找到她、把她帶進實驗室的人,也是一直庇護著她、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善意的……家人。
這些看似平靜的波濤一下子衝散了所有的偽裝,讓童磨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欺騙中原中也。畢竟中原中也嘴上不說,實際上他比誰都希望探查出自己的過去,想要找到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留下的痕跡,對“家人”是如此地渴望。
哪怕一直回避著這個問題,童磨也無法再欺騙自己。
“是的,”童磨彩虹色的眼瞳裡逐漸籠上一層懷念的水光,“她是我曾經的家人。”
曾經的,代表她已經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