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習慣了童磨的克製,根本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還直接廢掉了自己的胳膊。
“說吧,你在裡麵額外添加了什麼試劑?培養液排出後,他會遇到什麼問題?”童磨伸手將控製器取了出來,根據經驗開始推測,“是異能無法控製,還是身體無法承受?”
中原中也收回自己附在培養槽上的手,捏起拳頭揍向N,哪怕沒用重力也把男人湊翻在地。
N姿態僵硬地摔倒,被冰凍的右臂不小心磕上地磚,像是徹底承受不住似的碎裂成不規則的塊狀,露出紅豔豔的切麵。
明明整個小臂的神經都因為低溫壞死,他仍然被難以抑製的痛苦包圍,匍匐在地上發出野獸般的哀嚎,中途還吐出一顆牙齒,冷汗與淚水糊了一臉,徹底失去了作為軍方研究員的主導地位。
童磨不願再看N狼狽又歇斯底裡的模樣,微微垂下眼瞼,將視線定格在手裡還殘留著寒意的控製器上:“說吧,趁著你另一條手臂還是完好的。”
N痛苦抽泣著,臉上都是憋脹出的嫣紅色,脖頸上青.筋暴起,看向童磨的眼睛裡全是恐懼與惡意:“他……離不開這裡,一分鐘內……就會徹底崩壞。”
“除非我願意救他。”童磨輕輕補全了後麵半句話。
原來這就是N的計劃——讓中原中也主動配合實驗分離荒霸吐,童磨主動提供血液修複創傷,他便能順理成章地擁有一個嶄新的“中原中也”。
該說是愚蠢還是天真,N居然會以為童磨和中原中也還是可以被隨意拿捏的對象。一想到就是這個家夥肆意踐踏著年幼異能者的生命,童磨隻覺得當初的自己果然還是太仁慈、太軟弱了。
或許是房間裡的響動太大,原本被N順手關好的房門被人從外打開。童磨和中原中也回頭望去,看到是蘭波和魏爾倫後才放鬆下來。
“你們來得正好,”童磨指了指躺在地上不斷抽搐的N,“他的身上還藏了不少的秘密。”
魏爾倫一眼就看到了被黑色液體填充的培養槽,露出吃到蒼蠅般的表情:“實驗還在繼續麼……”
蘭波已經半蹲著查看N手臂上的斷口,讚許地看向童磨:“看來交給你的刑訊手段沒有忘。”
童磨眼睫微顫:“可我覺得還是不夠。”
在習慣了被人關愛著的生活後,實驗裡裡的那三年就成了煉獄般的存在。童磨不敢回憶到底有多少克隆體死在一次又一次的實驗裡,更不敢回憶那些被重力疊加造成的黑洞迅速吞噬的孩子,以及那些身體不斷崩壞的孩子們臉上的表情。
房間門大開著,不知從哪裡吹進來的風帶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說明蘭波和魏爾倫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那些知道實驗機密的人都沒了再次開口的機會。
隻剩下一個人——N。
N漸漸適應了那股劇痛,雙眼死死瞪著麵前的蘭波。
蘭波逆著光,明明長著一張比明星還耀目的俊臉,說出來的話卻像是火焰修羅的低語:“雖然很想再拷問你一段時間,但青春期的孩子不能睡得太晚,所以抱歉了。”
蘭波將食指隔著一段距離抵在N的心臟處,對準那裡釋放了一個小小的亞空間。立方體旋轉著穿過N的心臟,造成可怕的空腔,讓這個男人瞬間就沒了生息。
N死了,死在黎明來臨之前。童磨卻沒有生出想象中的快活感,隻覺得心中某個地方也跟著空了一塊,就像那些突然空置的培養槽一樣,再也無法被填滿了。
中原中也有些擔憂地看向童磨,覺得她現在雖然沒有流淚,心裡卻早就下起了毛毛細雨。
蘭波之所以如此果斷地了結N的性命,是因為他的異能力【彩畫集】可以讀取人類遺體,操控軀體並獲得所有的記憶。因此在N死去之後,他腦海中所有與荒霸吐實驗有關的記憶都成了蘭波的囊中之物,被他仔細篩選、排除,並按圖索驥接連銷毀。
蘭波的決定是正確的,N絕對不能留——
當初從牧神的實驗室帶走魏爾倫的時候,蘭波曾細致解讀過魏爾倫能力的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以人類姿態操縱重力異能;第二階段是通過特定的指示式解開一部分的封印,可以操縱黑色的重力因子;第三階段幾乎是不可逆的,徹底解放的力量會吞噬周圍的一切,包括魏爾倫自己,直到能量耗儘為止,已經屬於毀滅性的天災級彆。
他原以為遠東島國研究特異點的時間較短,內容並不會有多麼深入,卻沒想到N已經悄悄破譯了第三道門的開啟方式,也就是通過特殊的金屬乾擾魏爾倫的理智和意識,強製放出那個無法被徹底控製的魔獸。
他沉著臉在房間內翻找,從某個暗格裡取出幾枚特殊的子.彈,看也不看就將其扔進了某個不為人知的亞空間。
看到蘭波的動作,魏爾倫瞳孔微縮:“是那個嗎,阿蒂爾?”
蘭波輕輕應了一聲,開始著手清除電子設備上的文件:“嗯,但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魏爾倫靜默站立,在童磨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才緩緩開口:“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不會的,隻要有我在。”蘭波難得摒棄了禮儀,果斷截住了魏爾倫的話,“我會把這個消息帶進墳墓。”
確認所有的資料都已經被清除乾淨,蘭波將N也塞進了亞空間,最後看向正中央的培養槽。
“中也,我從N的記憶裡找到了答案——你是他從山口縣帶走的孩子。至於這一位,”他指了指培養槽,“他是你的克隆體,是N在逃離擂缽街的爆炸時帶走的唯一一個樣本。”
“你們想要救他嗎?”蘭波這句話是同時對著童磨和中原中也一起說的,他顯然也已經通過N的記憶知道了童磨的修複能力,“你們要做好準備,就算可以用血液修補損傷,也不代表他一定可以活下來。就算活下來也可能隨時崩潰,甚至沒辦法自由控製異能。”
中原中也和童磨安靜對視,都讀懂了對方的想法。
“我想試一試。”童磨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她將血液不斷凝聚、壓縮,靠著身體的快速修複力持續提供著新的血液,最終凝結成一個隻有指甲蓋大小的透明晶體。
當初利用尾崎紅葉的發簪給老首領下毒的時候,童磨用的就是這個新鑽研出的方法,也就是將大量血液壓縮成細碎的冰霧,均勻附著在發簪上。因此哪怕晶體看起來體積微小,實際上耗費了童磨極其可怕的血量,不然也不可能一次性建立牢不可破的控製關係。
而現在,為了保護克隆體隨時都會崩壞的身體,童磨耗費的血液隻多不少。
蘭波沒有再出言勸阻,而是摁下了控製器上的按鈕,將黑色的培養液儘數排出。
和中原中也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男孩異常瘦弱,穿著合成樹脂外衣的身體仿佛風一吹就能倒。在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他睜開了雙眼,臉上逐漸凝聚出痛苦的表情。
童磨把透明的晶體塞進小男孩的口中,用異能操控著在他的體內散開,快速修複著不斷崩壞的軀體。
男孩的眼皮和口腔之類的粘膜迅速充血,蒼白的臉頰上泛出窒息特有的紫紅色,仿佛肺部隻是一個占位置的擺設。皮膚像是被空氣腐蝕著寸寸碎裂,又被童磨的血液重新修補,從頭到腳都沒能幸免。
隨著時間推移,小男孩的狀態肉眼可見地轉好。他的眼裡漸漸有了稚嫩又清透的光彩,對著近在咫尺的童磨露出一個不染塵埃的純真微笑,像是見到了母親,展現出非同尋常的信任與依賴。
童磨還在垂眸修複著呼吸係統的機能,鬢角滲出細密的汗水。
快速失血多少會造成一定的副作用,就算是她也免不了麵色慘白。而肌體的快速修複需要極其精細的操作,會在短時間內消耗大量的精力。她能夠保持絕對的清醒,靠的全是強大的意誌力。
但童磨並不後悔這個行為。
她曾經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同樣麵容的孩子死去,卻沒能讓除中原中也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活下來。而現在的她,隻想把眼前這一個孩子從崩壞的邊緣救回來。
中原中也始終密切關注著童磨的情況,鈷藍色的眼眸裡有名為痛苦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將手掌覆蓋在童磨越來越冰涼的手背上,聲音壓抑:“童磨……”
他當然想要讓這個僅存的孩子活下來,但不應該以童磨的健康作為代價。如果真的要做出選擇,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首先確保童磨的安全,寧願讓一切後果都施加在自己的身上。
“很快就好,我沒問題。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你不要想太多。”童磨的語氣又輕又急,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力氣,隻一點點將身體的重量轉交給中原中也。
在她真的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小男孩終於像是從胎盤中呼吸到第一口空氣的新生兒。單薄的胸膛有了急促卻規律的起伏,呼吸音也是又急又深。原本泛著青紫的麵色漸漸褪成粉紅,粘膜充血情況也逐漸好轉。
像是想要向拯救自己的人做出最直接的回應,男孩努力抬起無力的手,顫抖著摸向童磨的眼瞼,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她柔軟細密的睫毛,像是在觸碰一場美麗卻易碎的夢境。
童磨長舒一口氣,收回手,直接癱倒在中原中也的懷裡。
男孩緊接著閉上了眼睛,似是要靠著睡眠積攢能量,一點點適應幾乎全新的身體。
中原中也拒絕了蘭波的幫助,一手托住肩背,一手圈住腿彎,直接將童磨抱了起來。蘭波也不再堅持,脫下風衣罩在童磨的身上,幫助她減少不必要的熱量損失。
一行人接連離開了地下實驗室,走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看向這一片被密林遮掩的罪惡墳塋。
伴著深夜的涼風,蘭波黑色的長發在頰邊溫柔拂動,多情的眉眼裡結出了淡漠的果實。
和五年前擂缽街爆炸時一樣,蘭波將整個地下基地都籠罩在亞空間的包圍中,隻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隻想做出防護,現在的他……
蘭波對著亞空間張開的手虛握成拳,帶著整個空間一起旋轉、坍縮,將整個地下基地碾成了灰燼。
持續多年的錯誤,終於在此刻迎來了徹底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