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振暗墮並不明顯的太刀招架住了澪的攻擊,隻是微微顫動的手,足以證明他並沒有看上去那樣遊刃有餘。
燭台切確實沒想到,審神者的身體裡蘊含著如此巨大的力量。就算是以人類的標準來判斷,少年的體態也絕非強壯,反而略顯單薄,雖不至於風吹就倒,但根本就連付喪神普通的一擊都無法承受。
可現在,他居然需要傾儘全力才能堪堪與對方拚成平局。
“請您暫時冷靜下來好嗎?”一邊提著力,一邊說話的滋味不好受。他咬緊後槽牙,幾乎是一字一頓的道。
“如果是長穀部犯了錯,無論打罵或者責罰都好,就是請……不要碎刀,他隻是一時神智不清而已。”
但意料之外的是,這番話反倒驚醒了正在神遊的長穀部。剛剛所感受到的那點溫暖,並不足以喚醒暗墮刀被憤怒淹沒的神誌。
麵前的場景逐漸與記憶中的某段畫麵重疊,所以還未等審神者回應,他便忍無可忍的怒吼出聲。
“你以為向人類求饒會起到什麼作用嗎!彆天真了!”破損的聲帶被強行使用,沙啞得更加厲害,他所吐出的一個字都仿佛浸著血,“付喪神在他們的眼中,甚至連趁手的工具都算不上,隻是一件最低等的玩物而已!與其被折磨、這樣苟延殘喘的活下去,我寧可碎刀!所以來吧,你動手啊!”
由於長時間的頹廢和方才戰鬥的損耗,他現在沒力氣再反抗,僅能仰起頭,看著少年審神者過分冷漠的臉,心底卻莫名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來。
——蔑視吧,為曾經拚命爭奪寵愛的他施以最後的鞭撻,就用暗墮的本體,來親自斬下他的頭顱吧!
澪的神情動也未動,隻是手上力量猛增,兩振架在一起的本體刮擦出刺耳的聲音,共同下降了少許,很快就在長穀部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燭台切急得快要冒出一頭熱汗,乾脆鋌而走險,將刀鋒豎起、快速擦著對方的刀鋒向上發起攻勢,在激起一片四濺的火星時,幾乎馬上就能看到審神者的手臂被橫向截斷、血肉模糊的慘狀!
但澪沒有繼續硬抗,而是順著他的力道連退數步,又用手腕靈巧一挽,卸掉太刀上被施加的力量,緊接著向上一挑,竟令燭台切的本體生生脫手飛向半空中。
這種意料外的情況令暗墮刀的表情完全空白,等再次恢複感知時,對方手中的打刀早已頂在了他的胸前,隻再一用力,就能輕而易舉的穿透要害。
少年用涼薄無情的視線打量了他一眼,居然選擇放過他,繼續向著長穀部的方向前進。
那雙血紅色的瞳,緊盯著自己的獵物不放,腦中唯一被設置的指令就是——碎除暗墮指數突破臨界值的刀劍。
麵前這振壓切長穀部,已經不再被時之政府所需要了,是必須被鏟除的“異類”。程序中明明白白的這樣顯示著。
“請您放過他吧!拜托了!”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同伴被殺,燭台切連本體都來不及拾起,便衝到長穀部前方、展開雙臂用身軀來阻擋。
“我已經不想再失去同伴了,所以……或者您乾脆碎掉我吧,我是絕對不會閃躲的!”
審神者抬起頭,漂亮的眼眸像是拘著火焰、卻淡漠而缺乏溫度,就連聲線都毫無情感起伏:“你的暗墮程度還在安全範圍內,沒有破壞的必要。”
“暗墮程度……”
這種過於書麵化的說法猶如一盆冷水,澆得他頭腦驟然閃過一絲奇特的念頭。他伸手將口袋裡的鐐銬掏出,一把套在長穀部的手腕上。
在來之前,他正是因為察覺到牢籠裡的長穀部狀態有些不對,才半路又折返回去,在發現對方居然逃脫成功後,就趕忙帶上鐐銬一路狂奔而來。
之前還以為,會因為要確保審神者的安全才會派上用場,沒想到最後卻會演變成這樣。他也不知道是否能起到效果,隻能忐忑不安地觀察著麵前的人類。
少年的神情首次產生鬆動,原本空無一物的眸中倒映著暗墮刀的身影,血色搖曳片刻,一絲淺藍驟然潛入其中,就仿佛是撕裂黑夜後的第一抹晴空。
[範圍內暗墮氣息正在逐步下降,90%、80%、70%……]
——這是……?
澪緩慢地眨著眼睛,仿佛是重新被賦予生命的玩偶一樣,在適應著逐漸恢複的感官。
受碎刀模式的影響,他的中樞區還有些混亂,並不能很好的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不過落入視網膜中的場景,和執在手中的長刀,倒是能輕鬆判斷出他正想要做些什麼。
——要殺掉麵前的兩振暗墮刀嗎……?他?可這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啊……!
多虧了鐐銬的壓製,在暗墮氣息下降至正常區間時,係統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強橫,才得以令他自身的意誌順著狹小的間隙艱難搶奪主控權。
“我並不想……不想傷害你們……”他每個字都說得很費力,時不時就要停下來喘口氣,但仍舊堅持著傳達著自己的想法。
“我來到這邊,是想要……與大家成為朋友,並、並且好好的生活下去……這份心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
這番話不光是說給彆人聽,更是以此將自己的意誌喚得更清醒些。時之政府賦予了他與人類相同的外表,以及獨立思考的能力,所以就代表著他並不隻是任人擺布的機械。
他要聽從內心裡最真實的聲音,屬於他自己的判斷。
“所以,請相信我……拜托了……”
隨著目光的越發堅定,他眸中的最後一絲血色湮滅殆儘,隻留下最澄澈的晴藍,就像是暴雨過後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