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 他一定曾在哪裡聽到過。
澪來不及在記憶中搜索, 隻是本能的伸出手、覆蓋在對方虛影似的手上,旋即輕輕一握。那人原本如藏身於霧氣之中, 此刻從被觸碰的地方開始蔓延出彩色的線條,逐漸凝實出手掌、臂膀、軀乾,最終是一張如水般溫柔的麵孔。
青年眨了眨蜜色的眸子, 似乎有些意外和迷茫, 不過卻借著與他握著手的姿勢, 沒有絲毫猶豫的向外一扯,將他攬在懷中、極速向後退去。
兩個人皆是由代碼組成的影像,互相之間可以觸碰,也無需考慮重力因素。所以此刻便能平穩地站在半空中,一同望向腳下如血海潮汐般的詭異場景。
“……一期一振?”
沉寂數秒後, 澪忍不住開口打破了僵局, 仰起臉看向對方, 疑惑地詢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不是係統處於混亂當中,他一定要好好查一下關於溫養的事情。現在這種狀況,不等於是把自己的最大的秘密展露於人前了嗎……好吧,也是唯一的秘密, 還是出於時之政府的授意才不能往外傳。如果讓那邊知道的話, 危險的反而是一期一振才對。
恢複本來麵貌的太刀青年同樣處於疑惑當中,不太確定的答道:“我醒過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在這裡。而在此之前, 好像還聽到了藥研的聲音……是他拜托我來保護你。”
被喚醒之後, 他的記憶相當混亂, 甚至連分析狀況的時間都沒有,身體便擅自動了起來。但那不僅僅是因為弟弟的拜托,更多的則是出於本能,就仿佛他們兩個已經變成了命運的共同體,他根本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在看到深陷“血海”的少年時,那份心情化作了實質,促使他毫不遲疑的伸出手去——哪怕有再大的風險,他都會選擇這樣去做。
“不過這裡究竟是……恕我冒昧,可以向您請教一下當前的情況嗎?”就算麵對這樣的場景,一期一振仍保持著從容冷靜的態度,語氣平緩又不失禮貌,猶如出身名門的貴族般、讓人挑不出半點差錯。
不過被問到的人顯然沒他這麼好的心理素質,立刻眼神遊移,吞吞吐吐地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裡、這裡是……”
[警告!係統即將強製開啟戰鬥模式!預計會大幅加重機體負荷,極有可能造成數據庫徹底損毀,進入整體癱瘓狀態!]
沒等澪找好理由,係統再次響起警報,整個兒界麵都變成了駭人的血紅色,將目之所及的一切映得猶如地獄般可怖。
——這樣的場景,多像是視頻中青年所遭遇的逢魔時刻。
隻要想到那個畫麵,他的頭便如同要爆炸一樣傳來劇痛,便隻能放棄深究,專心思考起解決辦法來。
快想、快想、快想啊!再這樣下去,不光是一期一振,外麵的付喪神們也同樣會遭遇到危險。按照之前的戰力來看,在耗費掉所有的動能前,他足以將整座本丸都夷為平地!
但他根本沒辦法融合,更彆提是駕馭這股力量,到底該……
“算了,還是先去做比較重要!”
使勁拍了拍臉頰,他努力保持神智清醒,俯身就向中樞區衝去。不過身旁人立馬伸出雙臂將他死死鉗製住,由於體型和力量上的差距,哪怕他再用力,也根本沒辦法掙脫。
“雖然還沒了解清楚,但我能看得出,去那邊肯定會遇到危險。所以,請您冷靜下來,一定還有其它的……”
“沒有、彆的、方法!”
兩個人的力量在相互作用,他越是拚命向前掙,越能感覺到身體被勒得生疼,就連說出的話都被擠得斷斷續續。當發現對方仍沒有放手的意思,他乾脆抬頭直視著青年蜜色的眼睛,急迫又堅定的問道:
“如果犧牲你一個人,就可以救得了大家,那麼你的選擇會是什麼?”
“我當然會選擇犧牲自己。”斬釘截鐵的給出了答案,不過在看見麵前人露出的笑容後,一期一振意識到自己的發言似乎非常地不合時宜。
他很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可麵對那雙淺藍眸子中的堅決時,卻突然不知如何開口。
——這孩子……
“我與你的選擇相同,一期一振。”澪按住他的雙手,隨後再次向兩側推開,“所以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放心,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那份飽含著溫柔的決心,讓他下意識放鬆了力氣,然後就看到對方小小的身影撲向了血海彙聚的終點。
——正如藥研所說的那樣,這世間的確不存在能拒絕這個人的存在。他也不例外,但至少……
藍發太刀攥起拳頭,義無反顧的跟著跳了下去,與澪一同站在還未被血海淹沒的最後一處空地。迎著對方詫異的眼神,他同樣綻開笑容,用不容拒絕的口吻道:“我不會躲在您的身後,所以,請允許我的自作主張。”
“一期一振,參上。”
……
同一時刻,庭室內。
“藥研哥,我、我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妙了……”信濃把燙手的毛巾浸入木盆中,原本還偏涼的水溫在一瞬間便升高了不少,幾乎起不到降溫的作用。他急得眼圈泛紅,但還是重複著用濕毛巾擦拭審神者額頭的動作,半秒都不敢停歇。
白色的霧氣第無數次升騰而起,就像是他把一塊濕毛巾放在了快要燒乾的水壺上一樣。而爐灶上的火越燒越大,已經快要將“水壺”本身給融化成一灘液體了。
他們早就把審神者挪到走廊裡,連被褥都不敢蓋,生怕再加上一點溫度都會徹底把人類脆弱的身體點燃。
這種狀況到底要持續多久,不光信濃不知道,就連看似冷靜的藥研也心理沒數。但他知道不能自亂陣腳,否則就連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會失去。
“要相信他之前說過的話,他會和一期哥一起活下來。”他安慰著六神無主的弟弟,同時也是在說服自己。可是這語言在現實麵前,是如此的蒼白無力,說出來也如同脆弱的紙片、很快被寒風湮成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