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夜總是特彆寒冷,就算泡過溫泉,坐在外麵的時間稍長,好不容易溫暖起來的身體也會被凍得發冰。所以吃過暖呼呼的東西後,為了避免審神者感冒,大部隊就轉而向天守閣移動。
一期一振心細的在屋內四角放了暖爐,澪的被窩裡則特意留下一個暖水袋,這樣剛躺進去時便不會被涼氣冰到身體。
“哇,好溫暖!”
暖棕發色的少年抱著熱水袋,就像是獲得了什麼稀世珍寶一樣愛不釋手,還放到臉頰邊蹭了蹭上麵的毛絨保護套,“這樣靠著就感覺困意上湧呢……”
人類的本能作祟,哪怕他的身體被改造得再多,也抵禦不了此刻的困倦感,說著說著話,整個人就滾到被窩裡團成球,一臉幸福的睡了過去。
藥研幫忙把被子蓋好,餘光瞟向另一側神情恍惚的山姥切,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了不得的場麵。
其餘的付喪神們躡手躡腳的找好自己的位置,也不敢再聊天,就鑽進被褥裡,一邊思考著各自的心事,一邊醞釀睡意。
而新來的兩位被安排到了比較遠的地方。作為看完本丸修羅場的外來人,薩默爾全程高度沉默,覺得這群付喪神真會玩,跟英靈殿裡的家夥們完全不一樣。至於迦爾納,他倒是很隨遇而安,暗自琢磨這有可能是風俗不同的緣故——你看,在這座本丸裡,所有人都想博得那孩子的青睞,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所以不那麼做的人才會是異類,他覺得自己也可以嘗試一下,嗯,畢竟要入鄉隨俗。
躺在被褥裡的英靈們也是各有所思,閉著眼假寐起來。
不過所有人都不知道,第一個入睡的審神者,此刻都在夢境裡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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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時刻的天,成摞的屍山,觸目所及都是血色造就的世界,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澪對這個場景有印象,是那段薩默爾即將戰死沙場的視頻。他以為是係統的自動回放,便很自然的將視線放在高處的青年身上。
然後,他愣住了。
在薩默爾的對麵多了個人。暖棕色的淩亂長發,被血色浸透的狩衣,以及猩紅色的、空洞得容不下任何事物的雙眼。
——那是他自己。
——奇怪,係統改動了記憶存儲嗎?機器人的夢境不像人類,理應不會出現任何偏差才對……
在他疑惑的時候,那兩個人正在對話。不知為何,明明離得很遠,他卻能清晰的聽到每個字,猶如他就站在那裡一般。
“是你選擇自裁,還是由我來動手。”那少年的聲音漠然無情,手裡一杆長.槍染滿血汙,已是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但那血並非來自戰場,而是自他出現時便早已存在,仿佛是經過了一場漫長地單方麵的殺戮。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無論是長.槍還是他身上的血色,都沒有一絲一毫屬於他自己。
“為什麼你會有Themis,這究竟是……?”
薩默爾粗喘幾口氣,才能提起精神思考狀況。但很快,他又自嘲的笑了起來,“為什麼要做無用功,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已是將死之人。”
“你不會死,因為很快就會有一個組織的人來這邊,將你帶走,當作試驗品改造十幾年,變成任人擺布的機械。”
少年的語氣仍然很淡,說起不堪回首的過去,就好似局外人一樣。
“而我,就是被改造之後的你。在那段時間,我失去了全部的記憶,以為自己是最普通不過的人造人,就那樣度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啊……是這樣嗎。”薩默爾回首望著自己祖國的方向,勾起一抹透露出苦澀意味的笑容,“無論走到哪一步,接下來都沒辦法繼續為國家而戰啊……不過,聽你的意思,應該是碰到了需要被拯救和守護的人吧?他們還好嗎?有獲得幸福嗎?”
“不。”
少年平靜的聲音中出現了一絲裂痕,很快又擴大,變成破碎的殘渣碎片。它們狠狠的紮進他的喉嚨裡,讓他的聲音帶上了嘶啞的血腥氣。
“他們都死了,一個不剩,隻留下我一個。而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無能,我甚至連去死……都做不到。”
“哈,時之政府的實驗真的很成功,這副身體是不會死的,靈魂被永生永世的囚禁。所以哪怕我殺死敵人後,用儘所有方式,都無法獲得解脫。”
“也許在你看來,我很懦弱無能吧。但一次次回溯時間後,依然會失去所守護的事物,這樣永無止境的折磨……我真的已經受夠了。”
他說到最後,唇角揚起病態般的輕笑,歪著頭看向曾經的自己,“所以我就在想,如果從一開始就抹殺了我的存在,那麼接下來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從意識到的那刻我就在想——能去死,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