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濱江這麼長時間,第一次來他家非但沒帶著媳婦,居然還帶著個大男人……
戴譽摟上他的肩膀,給秦學藝做了介紹,然後笑著說:“我這次是正巧趕上廠裡停電才請假跑來一趟。看看你們,還能順便辦點事。不過,我媳婦還得正常上班呢,哪有時間過來!”
見小舅一臉失望,他趕緊說:“舅,你是沒看到我家閨女呦,長得可好看啦!我媽和我奶都說像我小時候。等明年春節,她稍稍長大一點了,我帶著媳婦和孩子過來給你和我舅媽看看。”
舅媽早聽到了動靜,出來打了聲招呼就鑽進灶間給他們做飯去了。
蘆家這個不大的院子因為外甥的突然到來,瞬間熱鬨了起來。
兩個表嫂幫忙去整理客房,留下男人們在堂屋裡吃飯聊天。
“你剛才說要過來辦事?辦什麼事,我能幫上忙不?”蘆根生往外甥和秦學藝的酒杯裡倒酒。
戴譽看了秦學藝一眼,才對小舅說:“我記得之前好像聽你說過,有個北京來的材料學專家在咱們蘆家坳勞動,是有這麼回事吧?”
蘆根生倒酒的手頓了頓,瞥一眼坐在對麵的秦學藝,而後若無其事地順著他的話說:“我們隊裡有好幾個北京來的,那些人具體是乾什麼的我也記不清了,你要是說名字,我沒準能知道。”
秦學藝趕忙接話:“姓潘,好像是叫潘宗信。”
“是有這麼個人。”蘆根生點點頭,“不過,老潘到底是乾嘛的,我記不太清了,明天可以幫你查查。”
“不用查不用查!”秦學藝樂嗬道,“隻要名字能對得上,就一準兒沒錯了!”
“你們找他乾什麼?”蘆根生擺出嚴肅麵孔問。
“我們廠裡目前正在進行的一個項目遇到了一點問題,我想向潘教授請教一下。”
蘆根生裝模作樣地說:“如果你要找的是彆人,我是不能輕易讓你們見的,不過老潘的情況比較特殊,你要是想見他,就趕在明天上工之前過去吧,不要耽擱大家上工。”
秦學藝連忙點頭。
當天晚上安排秦學藝在空房間睡下以後,戴譽獨自去院子裡與小舅彙合。
兩人拿著手電筒,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咱們蘆家坳這裡三麵環山,住在外圍很容易被野獸騷擾。那幾位年紀都不小了,我沒敢在靠近山麓的地方給他們蓋房子,村裡又沒有合適的空地,就隻能選在河岸上了。”
小舅將人領到院外的一處空地站定,小聲介紹幾位教授的情況。
“那幾位教授身體都還行,隻有一個老徐,剛來的時候精神狀態不太好,加上在路上染了風寒,一直病懨懨的。不過,最近幾個月想開了,身體也就恢複得七七八八了。”
戴譽“嗯”了聲,“隻要能保證他們身體健康就行,其他方麵不用太過照顧,該安排工作還是得安排工作。我下午碰到了幾個咱們隊裡的知青,既然來了外人,凡事就得小心了,不要給您和蘆家坳惹麻煩。”
“哎,公社裡突然塞進來的這幾個知青,還真有點棘手。”蘆根生歎道,“他們沒來之前,老潘幾個還能輪班去學校給隊裡的孩子講講課。如今可到好,全得去地裡乾活了!”
“這一波來了多少個知青啊?”
“目前是七個人。”蘆根生的語氣不太痛快,“有兩個小子不太安生,整天搞事情。要不是因為這兩個小子,也不至於讓幾個教授去地裡侍弄莊稼。”
戴譽挑眉問:“他們找麻煩了?”
“沒直接找,但也差不多了。剛來的時候嘴上說得好好的,要來農村大有作為,結果來了以後啥啥不會不說,稍微多給安排點工作,就要跟幾個老頭老太比。沒意思得很!”蘆根生提起這件事就直撇嘴。
“他們一直這樣?”那這事就有點麻煩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弄這麼兩個人整天盯著潘教授他們,可不是什麼好事。
“嗬嗬,前兩個月我把他們調到民兵連去了,跟著咱隊裡的小夥子到山裡巡邏。要是在巡邏的時候打到了大型獵物就歸隊裡,打到小的可以歸他們個人。”
“這活兒他們應該是樂意乾的。”戴譽笑問,“他們會打獵嘛?”
“好像是不會的,”蘆根生摸摸鼻子說,“沒見他們打到什麼正經獵物,倒是有一個小子,笨手笨腳地掉進了抓大型野獸的陷阱裡,把腿摔斷了,這會兒正躺在床上養傷呢。”
戴譽:“……”
“隊裡還得出口糧養著他們。”蘆根生不太高興。
因為外人的加入,他們隊裡已經暫停在山上種糧食了,現在就全指著隊裡明麵上的那點地過活。
戴譽也不知道說啥,安慰地拍拍小舅厚實的肩膀,反正他們沒精力找幾個教授的麻煩,他就放心了。
倆人在外麵喂了半天蚊子,嘰嘰咕咕了小半宿,才回屋去睡了。
次日清晨,秦學藝起了一個大早,將睡得迷迷瞪瞪的戴譽從床上拉起來,連早飯都沒吃就跟著蘆根生去了潘教授夫妻所在的小屋。
隊裡給幾個來蘆家坳勞動的教授統一在距離河沿一百多米的位置蓋了一排小木屋。
名副其實的河景房。
雖然看著簡陋了一點,但是遮風擋雨是沒問題的,而且每個家庭有一間獨立的屋子。比很多地方十幾人擠在一個窩棚裡的情況強太多了。
他們走到潘教授家門口的時候,潘教授的小孫子正在生爐子,打算熬點米湯。
見到蘆根生就恭敬地叫了一聲“隊長”,然後看了眼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年輕人,疑惑問:“隊長,您這麼早過來有事嗎?”
蘆根生點頭:“找你爺爺有點事。”
“那您直接進去吧,我奶剛出門挖野菜去了,隻有爺爺在屋裡。”
蘆根生帶著二人進門。
潘教授正坐在床上整理一份手稿,草稿紙已經將土炕鋪滿了。
“老潘,這兩位是從濱江第二機械廠過來的同誌,想找你問點事。”蘆根生沒說廢話,開門見山地介紹。
潘教授的注意力勉強從那些零散的紙張上轉移到三人身上。
與他對視以後,秦學藝迫不及待地說:“潘教授,我是濱江二機廠金屬材料實驗室的副主任,我們廠正在研製一種能對標300m鋼的新型鋼材,這次來想……”
不待他說完,潘教授就揮手打斷道:“我一個老頭子,整天貓在山溝溝裡,已經很久沒碰學術問題了,外麵發展成什麼樣也不清楚。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我無法幫你解決問題。”
戴譽按住還要勸說的秦學藝,對潘教授抱歉笑道:“我這位同事見到您本人以後實在太激動了,都忘了做自我介紹了。”
“我叫戴譽,這位是秦學藝,他也是研究材料學的,是華大秦茹教授的研究生,我們目前都在濱江二機廠工作。”
聽說他叫戴譽,潘教授認真看了他一眼,笑著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看來這位就是他的那位筆友,老章的學生了。
將炕上的紙張整理做一堆,潘教授指著炕沿說:“請坐吧。屋子比較簡陋,你們多擔待。”
秦學藝趕忙說:“沒事沒事,這就已經很好了。”
這邊的環境確實出乎他意料的好。
雖然三個人睡一個房間,整間屋子看下來除了一張大炕,其餘家具一件也無,連張能正經寫字的桌子都沒有。
但是與去其他地方勞動的人相比,這邊簡直是天堂了,最起碼他還可以坐在炕頭上整理手稿。
戴譽拉上小舅,對潘教授說:“我不太懂材料學的內容,這次也隻是陪著秦師兄過來的,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讓秦師兄跟您聊聊吧。”
給對方使了個眼色,戴譽就拉著小舅出門了。
他倒是不怕秦學藝獨自麵對科學院的教授會將事情弄砸了,畢竟這位當年可是能隨時幫導師準備汽酒的牛人,潘教授是他老師的老師,他那一套用在潘教授身上,應該也是管用的。
心知小舅這個生產隊長還得組織社員上工,戴譽揮揮手讓小舅先去忙,他自己在這邊等著秦學藝的消息。
小舅走了以後沒多久,戴譽看到昨天跟他們坐同一輛騾車的侯棟梁,正雙手插兜目標明確地向他走來。
侯棟梁今天格外客氣地與戴譽打了招呼,站在河邊與他東拉西扯閒聊了半天。
兩人本就不怎麼熟,沒幾個來回就無話可說了。
戴譽不動聲色地等著對方道明來意。
侯棟梁尷尬地乾笑兩聲,撓了撓後腦勺問:“戴同誌,聽說你是省城的?”
戴譽點頭,他昨天在騾車上跟蘆奇山聊天的時候透露過。
“那什麼,我家裡也是省城的。”侯棟梁厚著臉皮問,“戴同誌,你回城的時候能不能幫我給家裡捎帶點東西?”
像是怕戴譽拒絕,他又趕緊補充說:“我的東西不怕放,你抽空幫我送一趟,或者打電話讓我家裡人自己去取都可以!”
戴譽覺得這不算什麼難事,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我明天回省城,你提前把東西準備好,再將地址和電話抄給我就行。”
侯棟梁連聲道謝,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疊成小方塊的稿紙。
“這是我家的地址。東西我今晚給你送到隊長家去。”
戴譽點點頭,先展開稿紙掃一眼地址。
不過,怎麼感覺這個地址有點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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