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瑞莎已經可以預見鬱衎恢複之後再回想起這一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隻能怪他自己——年少竟然如此中二,而且在妖管會內部中還不夠,還跑到除妖師聯盟來表現。
來的路上蘭瑞莎已經儘全力勸說他“收斂點”,結果鬱衎一挑眉,一臉的狂放不羈:“本座就是本座,何須遮遮掩掩。”
行,我勸不動你。
蘭瑞莎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隻希望你以後恢複了不要後悔。
現在她明白了,甭管鬱衎以後會不會後悔,至少現在她自己就已經後悔了——後悔跟著鬱衎過來丟臉。
病床上的謝尤嘉似乎被徹底驚呆了,半晌回不過神。
最後她還是在蘭瑞莎的輕咳提醒下,才回轉過來,眼神很有些複雜地望了蘭瑞莎一眼,這才轉向鬱衎:“鬱會長,請進。抱歉現在我起不了身。”
鬱衎一言不發,大步走進屋。
他身後蘭瑞莎就算不願意,也還是不得不跟進來,順手將自己身後的房門關上。
謝尤嘉仔細觀察著鬱衎的臉色,關懷道:“聽聞鬱會前端時間受了傷,現在看已經好全了嗎?”
美人溫柔細語,還是一貫強硬冷淡的冰美人的溫柔,更顯彌足珍貴。
可惜,鬱·中二·衎沒有絲毫動容:“你把本座千裡迢迢找過來,就為了說這事?”
他眼神一沉,表情很有些不善,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伸出手指頭把麵前這個除妖師摁死。
謝尤嘉又是一怔,這次她終於看出來不對勁了,遲疑:“鬱會,你……你的傷還沒好麼,也是傷到……是要好的慢一些……”
她一邊說,一邊眼神不自覺地掃向鬱衎的腦袋。
“咳咳咳。”蘭瑞莎手握成拳抵在嘴邊拚命咳嗽。
她擔心再這樣下去,鬱衎真要暴起殺人了。
到時候探病變成送命,外麵那些除妖師能放過他們,放過妖管會?
不知為何,在這種用心良苦之下,蘭瑞莎詭異地覺得自己體會到當初鬱衎麵對A市自己的心情……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他們的角色調轉了個。
謝尤嘉的確又被提醒了。
聰明如她立刻轉開視線,並意識到繼續下去這樣不行,她也不想成為引起除妖師和妖怪再次反目的罪人。
至於先前那些旖旎的情緒早在這種詭異的氣氛消失殆儘。
而且因為那位混血美女的兩次提醒,她沉默了一下,看向對方:“蘭瑞莎小姐?”
混血美女一挑眉,點點頭。
謝尤嘉突然發現對方的這個表情,竟跟鬱衎有些相似。
這讓謝尤嘉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很抱歉,對於我父親泄露你身份的事……”
因為謝尤嘉的父親和黃慧等人勾結,才讓以阿諾德為首的吸血鬼得知有龍在Z國,才引起後麵一係列的事情。不過換個角度,如果不是阿諾德派尤莉找過來,M國現在說不定早就被黑泥統治了。
從這一層來說,謝尤嘉的父親居然還算做了一件好事。
就是蘭瑞莎思考的這一會兒工夫,鬱衎又搶戲了。
他冷笑一聲:“道歉有用的話,還要刑罰做什麼。”
房間裡的兩名女性齊刷刷看向他。
鬱衎麵不改色,盯著謝尤嘉繼續道:“你們聯盟打算怎麼處理?”
謝尤嘉抿抿嘴:“我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問清所有問題後,處於終身□□或者……死刑……”
“死刑?”鬱衎尾音微揚,“勉勉強強,不過這如何死,本座倒是要和沈暉好好聊聊。”
沈暉,現任除妖師聯盟的主席,本來已經處於半退隱狀態,事務都交給了代理主席,但自從黑泥肆虐後,不得不重新出山主持大局。
換句話說,資格老,地位高,基本一句話就可以決定謝尤嘉父親的下場。
那畢竟是謝尤嘉的父親。
半靠在病床上的女人臉色更加蒼白,垂下眼,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好半天,謝尤嘉才勉強打起精神,重新開口:“我很抱歉……為我曾經對鬱會長和蘭小姐說的話。當時氣急攻心,的確有些口不擇言了。”
她指的是古墓裡王知行身份暴露,蘭瑞莎一氣之下衝他噴了口火的事,這事被謝尤嘉知道後硬按著蘭瑞莎的頭要她向王知行少年道歉,最後還是被鬱衎攔了下來。
就因為這件事,和妖管會溝通的人選才從謝尤嘉換成了後來的林鴻雲。
現在的鬱衎其實已經不記得那件事了。
他微微偏頭,用眼神示意蘭瑞莎,後者盯著謝尤嘉看了好一會兒:“……其實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彆人又不知道她跟塞繆爾的事,從事情的表麵來看,的確就是她,一個妖怪,還是一頭龍,欺負一個柔弱無助的人類少年。
柔弱無助的少年……呸!
王知行在R國表現太良好,以至於蘭瑞莎險些都忘記了這件事。
正如蘭瑞莎推測的那樣,謝尤嘉低下頭默然半晌,嗯了一聲。
鬱衎這次算是聽明白了,嗤笑一聲:“既然你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還來道歉做什麼……”
“不!”謝尤嘉連忙打斷他,急急抬頭,“我知道自己處理的不對,儘管……正如蘭小姐所說,再來一次,我依然會保護那位見習除妖師少年,但我不會再用那種方式……”
鬱衎麵無表情,丟下一句“不會再來一次”,連整句話都沒聽完,轉頭就離開了。
謝尤嘉本就心情鬱鬱,見他這種反應,頓時眼圈都紅了。
蘭瑞莎一看,趕緊也要開溜,沒想到前腳還沒踏出房間,後腳就聽見身後女子幽幽的問題:“你也見過他的原型。”
“一旦見過,就永遠無法忘懷,就算那隻是一幅畫……”
“……”蘭瑞莎回頭,隻見謝尤嘉攥緊潔白的床單,半坐在床上怔怔盯著自己,表情似哭似笑。
“我長這麼大從沒後悔過什麼事,隻有一件……”眼淚從謝尤嘉眼裡湧出,順著慘白的臉頰滾落,“隻有一件——”
“在我十四歲那年,在我父親書房裡看見了金龍的畫像……”
從祖輩傳下來的畫軸,紙麵已經風乾泛黃,上麵的筆觸卻依舊清晰無比,描繪了一頭氣勢磅礴的金龍。
角似鹿,身似蛇,鱗似魚,爪似雲,騰雲駕霧,飛騰於空。
就是那一眼,就成了謝尤嘉的情劫,一直困擾了她十年。
蘭瑞莎:“……”
她沉默許久,最後擰緊眉,謹慎問道:“所以……你也愛金子嗎?”
“???”
謝尤嘉懵了,直到蘭瑞莎離開,她都沒反應過來。
……
從病房出來,蘭瑞莎被謝尤嘉最後那些話弄得很是不爽。
就算想起塞繆爾曾經做的那些事,都沒讓她這麼不爽過。
讓她沒想到的是,作為罪魁禍首的鬱衎竟然也很不滿。他不滿的點在於——
“你們聊了這麼長時間?她說了什麼?”他滿臉的狐疑,眼也不眨地盯著蘭瑞莎。
聊你是怎麼招人喜歡招搖過市招蜂引蝶的!
蘭瑞莎冷哼一聲,目不斜視地從他麵前走過去,拒絕回答!
因為這,從除妖師聯盟回妖管會之後,龍傲天又被鬱衎從實驗室裡拖出來暴打一頓。
龍傲天真覺得冤啊。他從昆侖山趕回B市,一直不眠不休在研究如何早日讓鬱會痊愈,從回來之後就呆在實驗室裡兢兢業業研究,怎麼就這樣還遭一頓毒打?
這日子沒法過了!
關鍵被打了以後,鬱衎還把他當心理醫生聊天!當真物儘其用!
“我怎麼知道你跟那丫頭怎麼回事?!”龍傲天快抓狂了,“老大,求你快放過我!放我回去!”
早點讓你恢複正常,解脫大家!
鬱衎抿著嘴,繃著臉,就是不放:“你不是醫生麼。”
龍傲天:“……”
“連這點問題都看不出來?”鬱衎滿眼鄙夷,“要你何用。”
“你把醫生當成什麼了?!”龍傲天心態崩了,“我要知道怎麼追女孩子我會單身這麼多年嗎?!”
他現在相信了,天道還在,天譴還有,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是因為當初他鬼迷心竅咬的那一口舊鱗的報複!
誰想摻和到這兩頭龍之間去啊!
他還想活得更久一點,與天地同壽!
龍傲天懷疑再這樣下去,就算自己是逢凶化吉祥瑞代表的麒麟,也終有一天會變成大凶的命格。
鬱衎似乎覺得他這句話很有道理,在龍傲天自曝其短後終於良心發現,鬆開了手,嘖了一聲:“真是個沒用的。難道這妖管會裡就沒有一個有經驗的?”
眼見著鬱衎越說氣壓越低,又有要動手的傾向,龍傲天當機立斷開口:“有。”
“誰?”
“閆清!他是九尾狐,還有過五段固定感情,絕對經驗十足!”
至於閆清剛被蘭瑞莎那丫頭拒絕的事……龍傲天在心裡為九尾狐默哀:死道友不死貧道,阿門,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安息。
“九尾狐?”被這個種族的大名打動,鬱衎眉梢一動,轉身離去,“行,今天就放過你了。”
就在鬱衎前去找閆清的路上,剛回到自己家中的蘭瑞莎接到一個電話。
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女孩子清脆的聲線:“小蘭?”
“趙曉?”
“對,是我,我跟師兄從神州結界回來了,直接來b市啦。”
蘭瑞莎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側著頭,用肩膀夾著手機:“有什麼發現嗎?”
“嗯。”
從水壺裡流出的水流戛然而止,從這短短的應答中,蘭瑞莎發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