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實並沒有懷疑她的話,坐在了路旁的草地上,撿起邊上用棕葉做的粗糙扇子給自己扇風,隱約聞到了籃子裡的飯菜香。他頓時笑了:“今兒還有肉?”
周六娘點了點頭,將飯菜一一拿出,像往常一樣盛了飯送到他手上。
這幾天忙著春耕,每日早出晚歸。汗水一把一把的流,嚴實看到碗裡醬紅的肉塊,伸出筷子就去夾。
筷子伸到一半,被周六娘拍了回來。她板著一張俏臉“娘都沒來,你急什麼?”
嚴實也不生氣,笑著解釋:“我就嘗一塊。你炒菜的時候不嘗嗎?”
周六娘冷哼一聲:“反正不行,等娘來了再說。”
嚴實揶揄笑道:“瞅瞅你護娘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上門女婿呢。”
他這隻是玩笑。
周六娘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強得很。正打算說話,卻見林子裡一身補丁的婦人走出。
柳紜娘寒著一張臉。
嚴實心裡納悶,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母親怎麼突然就變了臉色……妻子好心好意做了肉菜,還送了半盆湯來,兩人彆吵起來才好。
他夾了一塊肉放在母親碗裡,笑著道:“娘,吃肉。”
濃醬炒就的肉塊色澤暗紅,當下的人口味比較重,一看便讓人口舌生津。柳紜娘看了看碗裡的那塊肉,道:“六娘辛苦,彆光讓我們吃,你自己也吃。”
說著,用筷子夾了肉,送到了周六娘的唇邊。
周六娘往後一躲,笑盈盈道:“娘,我做飯的時候就吃了的。彩雲也吃了半碗,你放心,我不會虧待自己。”
“我沒看見。”柳紜娘伸手摩挲著自己手肘處的補丁:“家裡並沒有窮到穿不起衣衫,我一直都想省……我是年紀大了,你千萬彆跟我學。”她將那塊肉湊得更近:“你吃了它。”
周六娘臉上的笑容僵住,求助的看向身側男人。
在嚴實看來,母親雖然不知道為何心情不好,但心意是好的,當下不止沒有阻止,反而還勸道:“娘的心意,你就吃了吧!”
周六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擺:“我去找幾根野蔥,用來炒菜香著呢。”
語罷,拎著空籃子就往邊上還沒翻的地裡跑。
怎麼看,都感覺她是落荒而逃。
嚴實心底劃過一抹怪異,但這會兒他正餓著,飯菜擺在麵前,也懶得多想,笑著道:“娘,不用管她,咱們先吃。”
母子倆乾活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周六娘送飯。她每次都會在家裡吃了過來,兩人早已習慣了。
他剛準備開吃,碗卻被人摁住。
嚴實驚訝地抬眼:“娘?你不餓嗎?”
柳紜娘垂眸:“這飯不能吃。”
嚴實眨了眨眼,不明白母親這話的意思。
“為何?”
“有藥。”柳紜娘端起那盤肉聞了聞,隱約能聞到一股藥味。不過,鎮上確實有的人會在炒肉時加一些大料,味道比較重,手藝不夠精湛,炒得不好就會有微微的苦味。
因此,嚴實一點都沒懷疑。
柳紜娘又去端了那碗湯,黃褐色的湯裡,從菌菇到青菜豆腐一應俱全,看著食指大動。但仔細一聞,也有同樣的藥味兒。
母子倆乾了一早上的活,餓得不輕。如果是往常,這些飯菜包括那碗湯是一定要吃完的,也就是說,藥一點都不會浪費。
嚴實看到母親的動作,也湊上去聞了聞:“什麼藥?”他沒有想過妻子會下毒,想了想道:“聽說做飯時用苦蒿熬湯,可以少得風寒,是不是加了苦蒿?”
柳紜娘看他一眼,拎起鋤頭到地中間挖了個坑,將飯菜和那碗湯全部埋了進去,完了又將地刨鬆,假裝無事發生。
嚴實在看到母親倒飯菜時,幾乎是瞠目結舌。可惜母親動作太快,他沒來得及阻止。隻得奔到坑邊,一臉痛心:“娘,你為何……”
家裡雖說溫飽不愁,但也不是可以倒肉的大戶。再說,好好的飯菜就這麼倒了,實在是可惜。
“我自有我的道理。”柳紜娘將碗筷收好放在路旁,又把他扯回去挖土。
嚴實正懷疑人生,手上麻木挖著,眼神卻不停地瞄那個埋飯菜的地方。
一刻鐘後,周六娘拎著籃子回來,笑著道:“吃完飯要歇一會兒,活是乾不完的。”又問:“要幫忙嗎?”
嚴實剛才看到母親把飯菜倒了,沒能阻止,這會兒正心虛呢:“不用,你早點回去歇著。”
周六娘卻在路旁坐了下來,默默看著母子倆乾活。
嚴實額頭上都冒出了汗:“六娘……”
“不用管我。”周六娘打斷他,又問:“你怎麼出這麼多的汗?有沒有哪裡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