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人滿臉詫異, 那眉眼和神情似乎再說,您是一國之母 ,這後宮自然由您掌管, 哪輪得到彆人指手畫腳?
汪敏如毫不懷疑, 如果這番話敢說, 林美人一定會說出來。
細細想來, 這話也挺有道理。
她是一國之母,本就該幫皇上管理後宮, 太後說奪權就奪權,未免有些太霸道了。
林美人輕輕歎息一聲:“還是楊太後慈悲,不做皇後了, 也就……”不管了。
汪敏如一臉嚴肅。
“你想讓我對顧母後動手?”
林美人柔順地跪了下去, 滿臉惶恐:“妾身不敢。”
汪敏如嗬斥了幾句, 將人打發走。可因為林美人那番話而紛亂的心緒, 卻再也平靜不下來。
如果沒有顧玲瓏……這後宮如何, 可就是她說了算。
皇上好色, 但這些年來, 無論有多少美人,都沒有越過她去。
隻要她不爭不搶,就能和楊太後一般,得以安享晚年。娘家父兄也不會被她牽連。
不知不覺間,汪敏如回到了鳳林宮。
她做皇後多年, 身邊也有幾個忠心的人。看她心不在焉, 便忍不住想為其分憂。
“娘娘,您在想什麼?”
問出這話的,是當年陪著汪敏如入宮的嬤嬤,也是最得她信任的人之一。
汪敏如屏退眾人, 低聲道:“之前我怕母後奪了我的權,可林美人那番話也不算是錯。如果頭上沒了多管閒事的長輩,隻要我不犯大錯,那我這皇後之位就穩穩當當……”
嬤嬤麵色微變,深呼吸一口氣,跪倒下去:“娘娘,您儘管吩咐。”
對太後動手,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汪敏如感動於她對自己的忠心,伸手將人扶起:“此事得從長計議。”
越是大事,越是不能著急。
她想做皇後,可沒想把自己搭進去。
主仆二人一時無言,嬤嬤若有所思,問:“要不……咱們弄點藥……神不知鬼不覺?”
汪敏如一聽這話,心險些從嗓子眼跳出來。這事太危險!
但是,誘惑也挺大,想到這些年來顧玲瓏對自己不冷不熱,她咬了咬牙:“上哪弄藥?”又強調道:“此事不可大肆宣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個弄不好,可要誅九族!”
最後一句話,純粹誇大其詞,故意嚇唬嬤嬤。連續幾任帝王都在沒有誅過九族,覺得那刑法太殘酷。九族牽連甚廣,有些連犯人本身都不認識也被押上了刑場,實在太冤枉。
嬤嬤麵色慎重:“奴婢有個侄子,就在京城的藥堂中做學徒,由他私底下配一副藥送進宮來。知情的就我們三人。”
汪敏如一臉嚴肅:“穩當嗎?”
嬤嬤頷首:“老奴此生沒有子嗣,我弟弟把他送入京城,就是讓他給我做兒子的。他是我一手養大……絕對穩妥。”
汪敏如動了動唇,當即就想吩咐她讓人配藥。可事關重大,她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再容我想一想。”
嬤嬤沉默下來。
接下來兩天,汪敏如都悶悶不樂。這一日,嬤嬤從外頭進來,一臉寒霜。
汪敏如這兩日沒胃口,見她如此,沒精打采地問:“這又是怎麼了?”
嬤嬤氣得咬牙切齒:“娘娘,這些小事奴婢本不愈告訴您。可底下人欺人太甚。”她轉身出門,又端進來一個托盤,放在了皇後麵前。
托盤上擺著三碟小菜,一盤綠菜炒成了暗黃色,連未長勺的學徒又不至於如此。邊上另一盤肉菜,邊緣已經乾卷,不知道放了多久。總之,絕不是新鮮菜色。
“這種玩意兒也敢拿到鳳林宮,老奴當時就惱了。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說到這裡,她跪了下去,老淚縱橫:“本意是想讓那些人收斂一二,結果李公公說……說您本來就不吃,送好的也是浪費。”她哭得愈發傷心:“這會兒本來沒錯,可您是誰,您是一國之母,是這後宮之主,難道連一盤好菜也不配吃?就是那官員之家,也不能如此慢待夫人……他們捧高踩低,愈發過分。再這麼下去,您在這宮裡的處境,怕是連個低等奴仆都不如!老奴……老奴替你委屈……”
汪敏茹早已麵色鐵青。
就像是嬤嬤說得那樣,她貴為皇後,還吃不得一盤好菜?就算是不吃,她身邊的都是女官,有品級的那種。難道也也吃不得?
“放肆!”皇後一巴掌拍在桌上。
“把那小李子給我叫進來!”
嬤嬤擦了擦眼淚,歎息一聲:“娘娘大可不必與他對質。他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口中從來沒有一句真言,就算把人叫到跟前。一句誤會……難道你又真的要跟他們計較不成?說到底,還是因為您失了鳳印,又失了太後寵愛的緣故。”
汪敏如趴在桌上的時候已通紅,她卻察覺不到痛,用力握著拳,指甲嵌入掌中,她麵色一寸寸的冷了下來。
“讓你侄子配藥。”
嬤嬤麵色一驚,又急忙低下頭去,恭敬答道:“是!”
她低著頭表忠心:“如果事發,奴婢一人承擔,絕不會供出您來。”
汪敏如吐出一口氣,彎腰將人扶起:“勞煩你了。”
主仆倆說開了後,愈發親近。
幾日後,嬤嬤去宮門口見親人,順利拿到了東西。
*
這些日子,柳紜娘誰也不見,每日得空就陪著華隱讀書,他看書,她就在一旁練字。
“皇祖母,您寫了好久,還是歇一會兒吧!”
柳紜娘正寫到關鍵處,應了一聲,卻沒有停筆。
華隱一臉不讚同,上前奪過了她手裡的筆,幫她揉捏手腕。
柳紜娘頗為受用,笑睨著他:“華隱,如今我在禁足之中,你再留下,對你不利。你想搬走的話,稍後我請……”
“我不搬。”華隱專心揉捏。沒遇上顧玲瓏之前,他被所有人鄙視,連最低等的宮人,都敢嘲諷於他。
後來,顧玲瓏將他帶到這裡,他才覺得自己得了尊重,能夠像一個人一樣活著。
柳紜娘笑了:“行吧,你想搬的時候再告訴我。”
華隱嗯了一聲。
每日早上,華隱都會去外書房,他是其中最大的皇子,之前先生並不多在意他。
偶而他的功課被人蓄意收走或是破壞,交不上功課時,先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不同,他坐在裡麵,先生會格外重視,甚至還會反過來問他顧閣老教導的東西。
走在路上,所有的宮人垂首,無人敢欺。
這一切,都是顧玲瓏帶給他的。
每每想起此事,他心頭就一陣陣暖意,這一日,還沒走幾步,又碰到了皇後身邊的嬤嬤。
嬤嬤上前,恭敬道:“殿下,皇後娘娘最近閒來無事,做了不少點心,想送去外書房給各位殿下嘗一嘗,剛好奴婢碰到了您……”她一臉不好意思:“您能幫忙帶過去麼?”
華隱瞄了一眼那食盒,按理來說,嫡母請他幫忙,是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的。可他在這宮中摸爬滾打多年,還沒懂事,就已被人陷害多次,哪裡還會那般天真?
“不太方便。”
華隱抬了抬手:“昨兒寫了太多字,胳膊酸痛。我的書童要幫我拿功課,勞煩嬤嬤自己跑一趟吧。”
看著他遠去,嬤嬤麵色慎重起來。
今兒隻是試探,如果能由華隱將東西送到顧玲瓏麵前,她們能省不少事。可現在看來,在半大孩子機敏得很,根本就不入套。
華隱不覺得這事是巧合,皇後以前從來都沒將他看在眼中,讓他帶點心,本身就不同尋常。思來想去,他如今身上可圖謀的,也就是通過他陷害顧玲瓏。
他垂下眼眸,如果那點心由他送到了外書房,然後所有的皇子都中了毒,顧玲瓏解釋得清嗎?
回到宮中,他先淨了手,就坐到了柳紜娘對麵。
祖孫倆對坐著用完了晚膳,他才把早上遇到皇後身邊嬤嬤的事情說了。
柳紜娘若有所思,聽他話裡有話,笑著問:“你覺得這其中有陰謀?”
“我就是覺得奇怪。”華隱垂下眼眸,他看得出,顧玲瓏喜歡自己的機敏,但卻絕不會喜歡心思深沉之人。於是,他便不能太直白。
“你不理她就對了。”柳紜娘笑著道:“你安心讀書,這些事情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