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華敏的臉色也不太對勁。
一臉寒霜, 看起來格外嚴肅,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看得出來趕路的疲憊,邊上伺候的人戰戰兢兢。
華敏身為先帝嫡長女, 又深得寵愛,自是有傲氣的資本。看到柳紜娘,她虛虛一禮:“母後, 我想看看皇弟。”
這禮……有些太敷衍了。
她們不是親生母女,但華敏還是前年回過宮, 這麼久不見, 合該行大禮才對。
這般敷衍, 隻能說她沒有將顧玲瓏看在眼中。
當然了, 顧玲瓏和她之間本就不和, 柳紜娘自認不用對她太客氣,上下打量一番,笑著道:“長公主到了?”
邊上華隱上前:“姑母。”
無論華敏心中有多少不甘願,看到太子,她也隻得行禮。她嫁人之後,兩三年回一次宮中, 但與華隱, 那是真的不熟。
華敏眼神有些挑剔,掃了一眼華隱:“不必多禮。”
語氣滿是不屑。
說實話, 她貴為長公主, 華隱身為晚輩, 確實該對她行禮。但是, 太子是要比長公主尊貴一些的,她應該還禮才對。
這般傲氣……柳紜娘唇邊勾起一抹笑:“長公主在外地,可能消息不太靈通。皇上已病了了許久, 現如今是太子監國……”
“本宮知道。”華敏臉色不太好:“本宮還知道,皇弟病得很重。但是,我母後生病還在皇弟之後。”
病得重的皇上還沒死,她母親卻已經死了。言下之意,有人害了她母後。
一行人站在門口,不說話氣氛就不太對,剛說幾句,凝滯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廣禮笑著上前:“長公主剛剛進京,還是先去洗漱。免得過了病氣給皇上……”又笑嗬嗬的解釋:“這是太醫的意思。現如今皇上身子虛弱,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會讓皇上病情加重。凡事要求見皇上的人,都得沐浴換衣。更何況,您還是從外地而來。”
“你在刁難我?”華敏麵色鐵青。
“老奴不敢。”廣禮一臉為難,側頭求助地看向柳紜娘。
柳紜娘似笑非笑:“皇上病重,這是前朝後宮都知道的事,沐浴換衣才能求見皇上,那也是太醫定下的規矩。你擔憂他,便更應該按規矩來。就是本宮,也得如此。”她幽幽歎了口氣:“越是擔憂皇上,越應該小心一些。你若是不管不顧,就往裡闖,這份姐弟情……怕也沒那麼真。”
華敏聽這話,冷笑道:“若我非要進呢?”
柳紜娘伸手一引:“進!”
她嗤笑一聲:“不就是皇上體弱麼,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你愛看就看。”
萬一人不行了,那就是你的罪責。
話沒說完,但就是這個意思。
華敏麵色鐵青,她再是長公主,可疼愛她的父皇已經不在,母後也……那樣不堪。曾經就不太對付的兄弟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現如今做主的事和母後作對了一輩子的顧玲瓏。
她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夫家和孩子著想。萬一這一進,皇上真就不成了,她跳進黃河也說不清。
兩人對峙半晌,華敏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小人得誌。”
柳紜娘麵色淡淡:“站住!”
語氣和緩,落在眾人眼中,卻無端端覺得心裡發冷。
華敏頓住腳步:“母後還有何吩咐?”
“你方才那話是對著誰?”柳紜娘緩步走到她麵前,直直看著她的眼睛:“我是你母後,華隱是太子,你說誰呢?”
這兩人,以華敏如今的身份,她都得罪不起。
華敏眼中生氣一抹怒氣,又很快垂下眼眸:“母後,兒臣不是說您。”
“那你說的是誰?”柳紜娘不依不饒:“誰是小人?本宮身為一國太後,華隱是一國太子,可都擔不起你這稱呼。”
華敏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母後,兒臣失言,您彆生氣!”
柳紜娘語重心長:“華敏,你不再是曾經風光無限的長公主,說話做事要格外小心,不要辜負了你父皇對你的疼愛。”
驕傲的女子,哪裡受得了這種語氣?
不過,華敏忍了下來。
看著她帶人遠去,柳紜娘揚眉,這個姑娘莽撞,但卻並不是沒有腦子。她如此,更像是在試探柳紜娘的底線。
也就是說,如果柳紜娘退一步,她就還是囂張跋扈的長公主。
今兒鬨成這樣,也懶得再去勤政殿。華隱回去洗漱,柳紜娘也一樣,剛收拾好,華敏去而複返。
看這架勢,她是一定要見到皇上的。
這姐弟二人,因為生母的緣故,當年並不親近。有都得皇上寵愛,那是誰也不待見誰。
不過,如今情形好像不同了。
殿門打開,伺候在皇上榻前的宮人飛快退下,柳紜娘走到跟前,問:“今日如何?”
太醫一臉嚴肅:“和往常一樣。不過,皇上進食不如以往……”
柳紜娘頷首:“勞煩太醫了。”
華敏一步步走到榻前,看著床上瘦骨嶙峋的人,一瞬間很難相信這是前年回來時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不過,這人的眉眼很是熟悉,正是和她從小明爭暗鬥長大的弟弟。
她皺了皺眉:“皇弟,你感覺如何?”
看到華敏,皇上麵色平淡,想到什麼,隨即激動起來。一副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的模樣。
華敏湊得更近:“皇弟,你有事情要囑托我嗎?”
現如今的皇上,就算是有事,也說不出來。姐弟兩人相顧無言,半晌,華敏不甘地放棄,問:“母後,皇弟中毒之時,隻有你在身邊,當時可有異樣?”
柳紜娘微微偏著頭,歎息道:“我也不相信皇後會對我下毒,那是我親自挑的兒媳……那一瞬間,我真覺得自己被背叛。心裡真難受呢,皇上抓起點心就往嘴裡塞,我想要阻止,可力氣太小……”
到了此刻,柳紜娘算是明白了華敏的心思。
這姐弟二人從小明爭暗鬥,恨不能把對方掐死。自然是沒有什麼情分的,華敏回來,一為奔喪,二嘛,大概還是想為母親報仇。
楊太後做下的是罄竹難書,想要翻案根本就是白日做夢。因此,華敏這次想直接把害了母親的仇人弄死。
顧玲瓏這些年來,囂張歸囂張,從不插手政務,麵上沒有錯處。尤其她如今還垂簾聽政……毒害帝王的罪名,足夠讓她萬劫不複。
華敏一臉嚴肅:“以我對皇弟的了解,他該不會尋短見才對。母後為何認定,是皇弟不想活了?”
柳紜娘一臉驚詫:“我沒法認定啊!事到如今,我也想不明白,皇上為何要如此?”她看向榻上睜著眼睛的帝王:“皇上,告訴母後你為何要想不開?明知點心有毒,為何還要連吃幾塊?”
皇上默然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