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心眉眼間滿是烏青,一看就中毒不輕,此時她臉上帶著釋然的笑,衝著柳紜娘行禮:“我就喜歡自己過得特彆好,而他們卻什麼都沾不上。多謝。”
她整個人消散在原地,而桌上的瓷瓶中已經隻剩下瓶口一點,若是沒猜錯,再來一次,應該就能湊滿。
快滿了啊。
柳紜娘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閉上了眼睛。
“娘,這些都不要了,還帶著做甚?”還未睜開眼,就聽到邊上一道不耐煩的女聲:“萬家那麼富貴,那麼破的玩意兒連下人都不會用,我們帶著一堆破爛去,肯定會被人恥笑的。到時候連下人都看不起我們……我們是大人被人笑話沒什麼,可孩子還那麼小,你就忍心讓他們也感受那些惡意?”
柳紜娘睜眼發現自己站在一間灰撲撲的屋子中,麵前是一張老舊的木床,床上放著好幾床被子,都是細棉布所製,還算蓬鬆。說實話,如果是放在窮苦人家,還蓋不上這樣的被子呢。
“還有你櫃子裡的那些衣衫,該扔就扔了吧!”女子二十多歲,做婦人打扮,此時急得直跺腳:“我說話你得聽啊,到了萬家,那邊肯定會有專門的繡娘給你縫製衣物,各種各樣的綢緞應有儘有,穿一身扔一身都行,今時不同往日,你得學著大氣起來。”
柳紜娘垂眸,原身的手上帶著大大小小的繭子,身上的衣衫洗得發白,舊是舊,但真的挺乾淨的。
她沒有記憶,不好接話。
邊上的婦人跺了跺腳,拔腿就往外走:“我跟你說不通,讓爹來跟你說。”
人一走,柳紜娘也跟著出門,發現這似乎是鎮上一處不大的院子,角落的石凳上,頭發花白的婦人正在默默抹淚,邊上頭發同樣花白的老頭輕拍著她的肩,似在安慰。
除此之外,隔壁的正堂中剛才那位讓她扔“破爛”的女聲似乎正在衝著誰告狀。柳紜娘抬手關了門,靠在了椅子上。
原身羅雙雲,出生在甘國偏遠的一個小鎮上,家裡兄弟姐妹四個,她是二女兒,前頭是個姐姐。當下人講究多子多福,第一胎生下女兒說是先開花後結果,可第二胎還是女兒難免就會讓人失望。她娘很快有了第三胎,三胎生了個弟弟,一家子皆大歡喜。
身為二女兒,從來都是被忽略的那個。當然,鎮上的人開著間鋪子,不揮霍的話還能衣食無憂,家裡人倒也沒有嫌棄她多餘,飯有得吃,衣有得穿。但要說有多疼愛,那是沒有的。
到了年紀,家裡長輩做主,將羅雙雲嫁給了同一個鎮上做生意的齊家獨子。
這齊家哪裡都好,就是隻有一個孩子。聽說還是外頭抱來的。
不過,齊家夫妻多年來隻得這一個兒子,視作親生,兩人也沒有刻意和子侄來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是希望這個養子給自己養老送終。
由於夫妻倆待孩子特彆好,在齊家兒子齊傳明長大之後,反而沒有人說他的身世了。
反正不知情的外人一瞧,就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一家三口。羅家人認為,女兒嫁給獨子,以後接手家裡的鋪子,日子肯定不會難過。
這算是一門不錯的親事。
事實也是如此,羅雙雲嫁人後,當年就有了身孕,次年生下來長子,隔一年又生下了女兒,兒女雙全,長輩慈和,男人還算貼心,日子過得比許多婦人都要平靜得多。
一轉眼過了多年,羅雙雲年近四十,兒子娶了妻,連孫子孫女都有了。女兒也嫁給了鎮上的商戶,本以為送走公公婆婆之後自己就該頤養天年。卻沒想到,這把年紀了還能生出大變故來。
齊家老兩口當年成親後很快有了喜信,但齊母一開始不知道,回了娘家還幫著乾活,大概是用力太過,孩子沒能保住。
在那之後,齊母一年好幾年都沒有好消息傳來,她後悔懊惱,甚至主動求去。可當時的齊父舍不得,兩人糾糾纏纏,直到某天齊父去城裡進貨,在路旁看到了一個繈褓。他當時就動了心。
事實上,齊父早已有了抱養孩子的念頭,隻是這孩子難免會有親人,他怕牽扯不清,萬一養不熟,夫妻倆老來受罪。
這孩子生在府城,親人也在府城。齊家一兩個月才來進貨,都是來去匆匆。這孩子是彆人不要的,抱回鎮上,應該不會有親人來尋。
齊父多年來盼孩子都盼瘋了,沒有孩子,始終是夫妻倆之間的一大憾事。妻子因此自責心情鬱鬱,傷身傷心。
於是,齊父將那個孩子抱了回來。
齊家有了孩子,一家人都挺歡喜,知道孩子的來處後,都將那孩子當作親生。齊母漸漸不再自責。
而這變故就是,已經四十出頭的齊傳明突然有親人來尋。並且他親生爹娘都還在世上,當年他身為富商萬家的嫡子,被心懷怨懟的丫鬟偷了出來,又尋了一個孩子頂上。
那個丫鬟前段時間又犯了事,所作所為被人發現端倪,主子一責罰,甚至還扯出了此事來。
萬家立刻就來尋了當年被人丟在外頭的親子,而齊家夫妻一直未育,突然多出一個孩子來的事鎮上的老人都知道。於是,那邊很順利地找上了門。並且強勢地要接走齊傳明一家人。至於老兩口,他們當然是不管的,當然,齊家養了孩子多年,並未虧待,萬家那邊打算給些謝禮。
“雙雲,你快開門。”
柳紜娘被吵醒,睜開了眼睛。
門外站著的人是齊傳明,他已經換了一身暗青色綢衫,頭上還戴上了置辦了好幾年卻沒怎麼舍得用的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