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牢房裡關押著整個府城的犯人,到處都是人。齊傳明不願意和萬母多說,假裝不認識她。
看守不願意犯人在路上停留,對他的識趣很滿意。動作都輕柔了不少。
回來的時候,萬母還趴在門口,看到看守急忙大喊:“差大哥,他是犯了什麼事?”
看守心情不錯,隨口道:“他跑去訛詐一間新開的戲樓,跑去那裡吐了一地,想要讓人家東家把鋪子抵給他,並且,讓人東家離開府城一輩子也不要再來。他去的時候還特意喝了傷脾胃的藥,要麼不吃東西,否則,吃什麼都會吐……”
萬母聽著這些,隻覺得自己在做夢。
堂堂萬二爺,哪怕手頭沒有銀子,底下的人也不敢怠慢,怎麼可能淪落到跑去訛詐人的地步?
去訛詐彆人,難道比問父親要銀子還難?男人也沒有摳到會苛待兒子的地步吧?
想到什麼,萬母頓時有了頭緒,問:“那東家是誰?”
“是羅東家。”看守讚道:“一個被男人拋棄之後自己把生意做大的女人,她還拿出了新的紙,墨跡暈得沒那麼開,也不容易破……”
關於此事,萬母早就聽說過了。自然也明白了看守口中的羅東家是誰。
與其說兒子是被萬長青害進來的,還不如說是被羅雙雲那個女人。
“這事情是彆人有意算計。”萬母怕看守離開,從欄杆伸出去拽人。
看守是看在齊傳明聽話的份上才多說了這些,結果這女人還倒打一耙,當即皺眉:“彆吵彆鬨,老實呆著。”
萬母不肯鬆手。
看守對待這樣的犯人,自有一番手段,當即扯了腰間的鞭子狠狠抽下。
萬母是個聰明人,進來之後從來沒有挨過打,這還是第一回。鞭子打在手上,她痛得尖叫一聲,很快就鬆了手,看著看守的背影,她痛得直哆嗦。
“肯定是羅雙雲算計的,她說過要將傳明送進來的,你們都被她騙了!”
她剛挨過打,並不敢大喊大叫,說話的聲音隻有自己聽得見。
事實上,就算被彆人聽見又能如何?
大人不會相信一個被關在牢中許久的女人,隻會信自己的判斷。
*
另一邊,萬父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齊傳明應該不會這麼蠢,就算是要算計彆人,也不至於在半個月前就開始布局,並且,兒子生病的事他是知道的,嚴重的時候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算計彆人用得著做得這麼逼真?
再有,兒子在公堂上也口口聲聲說是有人害他!
如果真的有人要害他,那這個人……萬父很快就想到了最近乖覺了不少的長子。
兄弟間互相戕害,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萬父隻想想就覺得心頭絞痛。他伸手捂著胸口,呼吸都有些困難,過了半晌都沒緩解,甚至還越來越痛,不知不覺間,額頭上已滿是冷汗。他回過神,看向身邊的隨從。
隨從已經發現不對,急忙問:“小的去請大夫?”
見主子點頭,隨從飛快跑了一趟。
大夫來得很快,一番查驗過後,眉頭皺得死緊:“這是心疾。老爺需要靜養,日後千萬彆激動,也不可動怒,否則,性命難保。”
萬父閉了閉眼:“勞煩大夫開方。”
最近萬府發生了不少事,萬父也想要好好靜養,可母親沒了,妻子被關進大牢,兩個兒媳之間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如今連兄弟之間都不能和睦相處。他又如何能不管,如何能不急?
稍晚一些的時候,萬長青剛一進府,就聽說了父親生病的事。得知齊傳明和羅雙雲鬥起來時,他正在鋪子裡算賬,不想去公堂上與人對質,他乾脆坐了馬車去郊外,趕著關城門的時辰才回來的。
父親病了,於情於理都該去問候。
萬父看著站在麵前的長子,問:“你今年都四十多了吧?”
萬長青垂下眼眸:“四十有二。爹,大夫說讓您靜養,以後生意上的事就交給兒子吧。至於牢裡的二弟……他做的那些事我也聽說了,實在是太蠢。兒子會儘量想辦法救人,若是救不出,那也是他的命。您就彆再為他費神,保重身體要緊。”
萬父漠然看著他:“傳明身上中了毒……”
萬長青立刻接話:“肯定是他為了算計羅氏而故意……”
當初萬父剛過而立之年,就接手了家裡的生意,這些年萬府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一言堂。話被打斷他就已然不悅,結果聽著長子還把臟水往親生弟弟身上潑,哪裡還忍得住,當即就發了怒:“可他先前真的差點病死,算計人也不是這種算計法。還有,傳明說了,他沒有喝藥!”
他狠狠瞪著麵前的長子:“大人已經派人將伺候他的所有人都帶去了衙門。你真覺得自己能脫身?”
萬長青心下一跳,故作疑惑地問:“為何不能?”隨即恍然:“難道你以為下毒的是我?兒子清清白白什麼都沒乾,經得起查。”
萬父肅然看著他:“你如果現在跟我說實話,回頭我還會想法子撈你,若你還要瞞騙於我,往後我再不會管你的死活。”
“沒有做過的事,兒子沒法承認。”萬長青並不認為事情會牽扯上自己。退一步說,就算真的出現了萬一,他被關進了牢裡,他也不信父親真會那麼絕情不管自己。
萬父滿臉的失望,痛心疾首道:“長青,這些年來,我常以你為傲,從未想過你會做這麼惡毒的事。傳明是你的弟弟啊……”
“正因為我是他的兄長,所以我會想法子救他,否則,我才不會管他的死活。”萬長青看了看天色:“兒子還得去看賬本,您先歇著。最近就彆出門了。”
這話很是強勢,萬父聽著,皺起了眉來。
長子想要接手家裡的生意,沒那麼容易,至少得他這個家主點頭。可是,這話說得,好像長子想接就能接似的。
想到什麼,萬父麵色大變,側頭看向身邊的隨從:“你去傳信,讓鋪子裡所有的管事明日午時來見我。”
隨從頷首,轉身跑了一趟。
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
隨著隨從去的時間越久,萬父臉色漸漸難看下來。
隨從回來時,累得氣喘籲籲,額頭上滿是汗:“老爺,不好了,他們都說明日有事……”
按理說,萬父是所有管事的衣食父母,幾乎握著他們的命。這樣的情形下,應該對萬父的話唯命是從才對。結果,竟然不肯過來。
除了他們轉投了彆的主子,不會有其他可能。
而這個主子,應該是方才底氣十足的萬長青。
萬父做夢也沒想到,最聽話最懂事的兒子竟然會悶不吭聲乾了這麼一件大事。心緒起伏之下,他隻覺喉嚨一甜,又有些癢,剛咳嗽一聲,就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他噴血的模樣把屋中所有的人都嚇著了,頓時,一陣雞飛狗跳。傳信的傳信,請大夫的跑去請大夫。
剛剛才離開了萬長青又回來了,他一臉嚴肅:“爹,我早說過讓你少激動,你為何就是不聽?難道你真的想就此入土?”
這話很不客氣,萬父看著兒子的神情和語氣,再一次確定,兒子是真的背叛了自己。這麼想著,他胸口又開始痛,痛到極致,噴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好好照顧老爺。”萬長青吩咐。
等到萬父醒過來,外麵天光大亮,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覺得頭特彆的暈。他捏了捏額頭,伸出了手。
伸出的手半天沒有摸到東西,萬父頓時皺眉,側頭看去。他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用熱帕子敷臉,然後是一杯熱茶,這個規矩身邊所有的人都知道。
這一看,頓時就發覺不對。這屋中所有的都是生麵孔,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慌亂,也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去把長青叫來。”
萬父語氣不見往日的隨意,帶著些緊張。
“大爺不在,去鋪子裡了。”小童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道:“大爺說,讓您安心歇著,回來會來探望您。”
說著,遞上了熱帕子:“小的問了貴友叔,知道您每日必敷臉……”
此時的萬父被不孝子氣得夠嗆,哪裡還記得敷臉?一巴掌將帕子拍到地上,怒斥:“讓那個混賬滾來見我。”
小童也不敢生氣,揮手命人進來將地上的帕子收走,轉瞬又送來了一碗黑漆漆的藥:“該喝藥了!”
如果是以前,萬父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喝。可這會兒身邊的是陌生人,兒子都能乾出奪權的事,再要他性命也不稀奇。
萬父可不想死,自然也不會喝這些亂七八糟的藥。他不接,小童執著地遞著。他一怒之下,乾脆將那碗藥打翻在地。
小童轉身又出去端了一碗回來。
萬父:“……”不孝子!
長青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可傳明才是該接手家業的那個人。之前他為此沒少猶豫,不知道該把生意交給誰。
現在想來,就該依照祖宗規矩交給嫡子。
這特麼是個什麼玩意?
真是他自己一手教出來的?
傍晚的時候,萬父氣了一天。他不想死,因此,這一天連口水都沒喝。
萬長青一進府就聽說了此事,很快到了父親跟前,歎口氣道:“您在怕什麼?兒子所求,不過是依您曾經所說的那般接過家中生意而已,您是我父親,我不會害您。”
“那可說不準。”萬父沒好氣地道:“以前我可從來沒有什麼心疾,這是最近才出的毛病。你敢說此事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