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紜娘坐在馬車裡,聽著周圍人感慨姐妹情深,隻覺得無比諷刺。
什麼姐妹情深,不過是她一個人付出而已。
雲家的客人很多,擠滿了整條街,和城門口的熱鬨也差不多了。不同的是,城門口有普通人,這裡擠的都是各種華麗的馬車。
馬車緩緩向前挪動,因為身份的不同,有些人一來就能進,而普通的小商戶就隻能慢慢的往前挪動。也有雲府的下人過來問過柳紜娘的馬車,聽說是仰慕雲府才上門吊唁,那人客氣地讓她們稍等,之後再沒過來。
再慢也有挪到的時候,掀開簾子時,柳紜娘側頭看向車夫:“到地方了,這是車資。”她給的是一枚玉鐲,大概要值十幾兩銀子。
這銀子足夠買下馬車了,車夫誠惶誠恐,連連推拒:“這太多了,不合適。”
柳紜娘將鐲子塞到他懷裡:“給你就收著。實不相瞞,這裡是我家,先前我賺了不少,與其給那些白眼狼花,還不如給你呢。”
洛水鎮離紅城不遠,路上太堵,車夫花了兩天時間。從頭到尾都沒有抱怨,柳紜娘更是從靈芝的口中聽說車夫是個挺厚道的人,因為要養著已經寡居的嫂嫂侄子,且那嫂嫂還是個病弱的,所以才會特彆辛苦,家裡也不寬裕。
柳紜娘對著善良的人,總會多幾分寬容的。
說完,也不容車夫拒絕,拽著靈芝就往裡走。
而門口迎客的下人在她出現時已經嚇得目瞪口呆,呆立在原地,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周圍的人都一臉詫異,這裡麵有好多人曾經見過柳紜娘,此時麵麵相覷。
這詭異的氣氛自然驚著了不少人,卻有一位從裡麵出來的素白衣衫的婦人看到柳紜娘後,微愣了一下,兩步上前來:“紜娘,你怎麼在這?剛才底下的人還說你病得重,在靜養……”
柳紜娘笑了笑:“素秋,你近來可好?”
那叫素秋的夫人滿臉驚訝:“我們四天前才見過,你……”
這話聽著總有點怪。
對於素秋來說,兩人確實幾天前才見過。但對於柳紜娘來說,那次見麵已經是幾輩子之前的事了。
隨著素秋喊出聲,周圍的下人也回過神來,有人戰戰兢兢上前:“您……先進門吧!”
下人們看了看周圍的客人,又看看麵前的柳紜娘,知道內情的已經轉身往裡跑。
柳紜娘也不攔著,緩緩往裡走:“現在我回來了,這喪事沒必要了吧?”
周圍沒人敢接話。
靈芝已經發覺不對,按道理來講,死裡逃生一回,總該有人歡喜吧?
可周圍這些人更像是被嚇著了。
柳紜娘剛剛進了院子,又有不少人迎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不少客人,走在最前麵的就是雲家主雲清昊。
雲清昊那臉色怎麼說呢?
滿臉的惶恐,像是見了鬼似的。
柳紜娘上下打量他:“夫君,你看到我不歡喜嗎?”
雲清昊有些尷尬,看向身側的管家:“把客人送走,家裡有要事,怠慢之處,日後我會親自賠罪。”
和主子不熟的下人不知內情,但管家還是知道的。看到柳紜娘出現,他就知道要出事,當即含笑衝著客人伸手一引:“您請。”
柳紜娘先前拋頭露麵做生意,客人們好多是見過她的。
由於死的人是雲夫人的妹妹,而她是雲夫人,客人們好多都想上前打招呼,並沒有發現其中的不對勁,當然了,看到雲清昊如此,也猜到了其中或許有些家事要處理。
為客之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兩樣也包括在其中,不到一刻鐘,院子裡就再也沒有了客人。甚至連下人都消失了大半。
雲清昊清了清嗓子:“紜娘,你這些天是怎麼過的?”
柳紜娘偏頭看著他,滿臉的嘲諷:“怎麼,想說我留宿在外許久,名節已毀,再不配做著雲家的夫人?”
聽了這話,雲清昊愈發尷尬:“不是。你消失這麼些天,我擔心你嘛。”
“擔心?”柳紜娘似笑非笑:“我那位疼我至極,聽說我的死訊後就傷心得連客人都不見的姐姐呢?現在我都回來了,她該歡喜地迎出來才對啊……趕緊把人找來,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來,可就是為了見她的。”
說話的功夫,另外的拱門處又來了幾個人。
柳紜娘扭頭看了過去,眼中的涼意更深。
“娘!”
那年輕男子在看到她時,眼神閃躲,站在原地許久,這才緩緩上前:“您沒事就好。”
柳紜娘好奇問:“我是你姨母啊,落下山崖之後被人所救,好不容易撿到一條命,急忙趕了回來,聽說你們在給我辦喪事……你瞎了嗎?”
年輕男子雲朗義,正是柳紜娘的兒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
雲朗義啞口無言。
院子裡氣氛凝重,下人們恨不能把自己的頭埋進肚子裡去,當自己不存在。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不好,管家見狀,急忙揮了揮手,下人們見他的手勢,如蒙大赦,飛快溜了出去。
也是這個時候,另一處拱門又來了一個素白衣衫的女子,身形瘦弱,眉眼間和柳紜娘有五六分的相似。當然,如果和柳紜娘死前相比,大概有□□分,不是很熟悉二人的人幾乎認不出來。
“喲,姐姐,你這真的是為我擔憂了啊!”柳紜娘上下打量她:“以前我是真沒想到我們姐妹之間的情分這麼深,我聽到外頭的人說你為了我暈厥好幾次都不太信,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
她們姐妹之間,柳紜娘還是年長的那個,這會兒喊著姐姐,柳玉娘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升起,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看著麵前的女子,雖然來之前就已經聽到下人稟告,心裡早有了準備,可此時卻還是嚇得不輕。
“你……你沒事?”
柳紜娘又笑了:“那麼高的地方落下去,怎麼會沒事呢?沒有被摔得渾身散架,已經是運氣好了,想要撿回一條命,可沒那麼容易呢。”
如果當時她沒有死,沒有經曆那麼多就回來的話。肯定笑不出來。但此時的她,已經能坦然麵對這一切了。
這大概也算是活得久,見識得多。
柳玉娘麵露尷尬:“既然姐姐無事,那這喪事就不辦了。”
“不辦是可以。”柳紜娘頷首:“畢竟我還活著,也不想做個死人。但是,在此之前,咱們得好好掰扯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受的傷還沒養好,邊上的靈芝一臉擔憂,柳紜娘側頭安慰地看了她一眼,自顧自走到了邊上的石凳子上坐下。
靈芝一臉不讚同:“你這身子的傷還未痊愈,不可以受涼。”
“不要緊,傷成那樣老天爺都不收我,暫時死不了。”柳紜娘坐下後,用沒受傷的手整理了一下裙擺,重新抬起頭看向眾人:“編好了沒有,我等著聽呢。”
雲清昊上前兩步,皺眉道:“你既然受了傷,那就趕緊回去躺下,我再找個大夫幫你熬藥……”
“你讓大夫熬的藥,我敢喝嗎?”柳紜娘似笑非笑,並不想揭過這茬:“你們這口口聲聲說死的人是上門打秋風的寡婦,說的人太多了。”柳紜娘伸手撫著額頭:“搞得好像是我自己神經錯亂記錯了似的。我仿佛記得,我好像才是你雲清昊明媒正娶的妻子,這雲府諾大的家業是我一手建起來的,怎麼你們口中完全不是這樣?”
雲清昊板著臉:“你回來我們都挺高興的,先前那樣……也是不得不做此打算,你先進屋,我好好給你解釋。這位姑娘說你受了傷,那咱們就彆在外頭吹風,免得傷勢加重。”
說著話,他上前伸手就要扶人。
柳紜娘抬手避開他的拉扯,用手撣了撣他沒碰到的衣袖:“外頭的人都說死的人是想打秋風的寡婦,那那位活著回來的雲夫人最近住的哪?”
此話一出,柳玉娘瞬間白了臉色。
雲清昊麵色難看。
柳紜娘打量了一眼二人:“你們兩人住了一屋?圓房了嗎?”
柳玉娘麵色白如霜雪。
雲清昊咬了咬牙:“我挺為難的,稍後會給你解釋清楚。”
柳紜娘頷首:“我等著你的解釋。”她又看看向了柳玉娘:“咱們姐妹從小就不太和,你什麼都想跟我搶,先前看你那麼可憐,我願意收留你。卻沒想到你看中我的男人不說,連我的兒子都想搶走。我的東西就那麼好?難道我放的屁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