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彭家時, 估計是怕來不及,車子還沒停穩,彭丫丫就著急地跳下來往裡麵衝, “素素姐,我先去和奶奶說。”
風知意不置可否,她來看看, 隻是看看情況斟酌處理,了卻自己的那份因果。不然, 在村口的時候,她就直接給彭丫丫兩百塊了。
把車停到一旁,剛踏進院子,就看到彭丫丫衝進堂屋, 對坐在八仙桌旁的趙學兵點頭抱歉了一下, 然後拉著彭大娘去一旁低聲說了什麼。
頓時,彭大娘有些訝異地看過來,隨即跟彭丫丫說了句什麼, 然後神色複雜地走過來,“對不住,丫丫不懂事, 去吵著你了。”
自從她從彭大娘家搬出來, 偶爾再碰到彭大娘,彭大娘都是神色不自然地當做沒看到她的。可現在,彭大娘神色溫和, 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讓風知意看著有些怪異,“沒事,你們這邊……”
彭大娘看著風知意, 神色有些感慨地輕輕歎了歎,“沒想到,事到如今,唯有我們對不住你願意來幫忙,真的謝謝!你到底還是個心軟心善的好閨女,以前是大娘我豬油蒙了心,做了糊塗事,對不住你。希望你以後彆把這麼糟心的彭大娘放心裡,不值當。”
風知意聽得微微蹙眉,彭大娘這話,聽著怎麼有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訣彆味道?
彭大娘眉目溫和地笑了一下,似乎恢複了以前的爽朗,“不過這事兒呢,我們自己能解決,就不麻煩你了。”
彭丫丫一聽這話,急了,正要上來爭辯,“奶奶……”
卻被彭大娘一把拉到身後,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頭對風知意微微抱歉,“今天我這有事兒要忙,就不招呼你了,麻煩你白跑一趟。”
風知意瞧著彭大娘分外平靜的神色,絲毫沒有失去房子要居無定所的焦灼和悲苦,微微蹙眉著點頭,“丫丫還小,真有過不去的坎……可以去找我。”
彭大娘溫和甚至溫柔地笑了笑,“好,你有心了。”
見此,風知意也隻好轉身踏出了院子,騎上車子回去了。
隻是,彭大娘那分外的平靜一直疑惑地縈繞在她心頭。
實在是,那份平靜太過違和,不像是事情可以解決的輕鬆,也不像是無可奈何的認命。好像她即將失去的,不是她兒子拿命給她們換來的房子。
她的平靜,很寂、很沉,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孟西洲拎著兩條魚回來時,就看到風知意坐在葡萄架下,若有所思地微蹙著眉,擇菜的動作都有些心不在焉,上前去把魚在她麵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我回來都沒反應。”
風知意微微往後,躲開那活蹦亂跳的魚尾,抬頭看到他身後披著晚霞的樣子格外溫馨,心裡的陰霾被驅散了些,“這魚不錯,晚上燉魚湯喝吧?還有一條你放去池子裡麵養養。”
“好。”孟西洲立馬去廚房拿盆子裝起來一條,然後扔了一條去後院池子裡回來,開始蹲在一旁處理魚,“你之前在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風知意擇著菜,把之前彭丫丫來求助她的事,以及彭大娘的反應給說了一遍,完了還道出自己的懷疑,“總覺得彭大娘的反應不太對,她該不會做什麼魚死網破的事吧?”
孟西洲在處理魚的手下不明顯地頓了頓,“那也是她們家的事,與我們無關,咱不用管。彭大娘她一把年紀了,想必比你我都活得明白,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就彆操心了。”
“嗯。”風知意輕輕點頭,這事她也操心不來。
她就是有些感慨,她跟彭家是鬨得有些不愉快,但還算不上什麼仇恨怨憤,不至於去仇恨。就算她們是陌生的路人,也不希望她們一老一小被逼入絕境,做什麼傻事,落得淒慘。
而且,她還有種沉悶壓抑的預感,總感覺有事情要發生。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直覺出了錯,接下來幾天,在收尾種植晚稻的忙碌間,陸陸續續地聽到了彭大娘家的後續。
彭大娘家的屋子順利地轉賣給了趙學兵,也還清了蘇望舒和杜若蘭的夥食錢。
不過,蘇望舒和杜若蘭把孤兒寡老逼到砸鍋賣鐵賣房子的境地,到底引起了整個大隊人的不滿。為此,大隊長每次看到她們臉色都更差更黑了。
她們兩人也有點心虛又無趣的悻悻,倒是安分守己下來,沒有再鬨什麼幺蛾子。
而彭大娘也沒有另外找個住處,而是跟大隊長打了申請,拿到了介紹信,說是要帶著彭丫丫回到老家去。
這個老家,就是解放前、戰亂時他們逃離的家鄉。
所以聽到這個“老家”,很多中老年的社員,神色都有些隱晦和複雜。同時也疑惑,都在這裡過了半輩子了,還能回去嗎?回去還有立足之地嗎?
為此,大隊長特意以夢莊大隊大隊長的名義,多給彭大娘一封信。
彭大娘是在趙學兵擺酒的前一天走的,走得悄無聲息。
走的時候天蒙蒙亮,行李簡單,好像什麼都沒帶,隻帶了一個彭丫丫。
風知意早起去上工的時候,騎車恰巧遇見,無意間看到,彭大娘在走出村子的時候,回頭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
那一眼,黑黝黝的沒有光亮,像黑霧翻滾的深淵。
讓人心驚肉跳。
風知意蹙眉,心頭那種有事要發生的壓抑感更重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