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知意聽得簡直一言難儘,“那許家一家人被趕去哪了?”
她覺得許梨香應該不會丟下娘家人不管,因為在她那傳統的認知裡,娘家可是她的靠山呢!再爛的娘家也是。
看她當時對弟弟比對兒子還要親香的樣子,該不會是個扶弟魔吧?
“那夫妻倆好像在京市租了一處院子安頓他們。”這會兩人在同一個藥桶裡一起泡腳,已經會蹣跚走路的小孟灼扶著二狗子一晃一晃地走過來,趴住桶沿伸手要去抓桶裡的水,孟西洲趕緊把他抱起來擱坐在大腿上。
風知意聽得一怔,“他們這是準備在京市生活嗎?那麼一大家子,誰養啊?”
就風父那點工資,養得起那麼一大家子十幾口人嗎?
“而且,那天好像沒看到許梨香她爹是不是?”
孟西洲點頭,知道他媳婦兒的脾性,“你以前不怎麼關注夢莊大隊的社員,可能沒注意到,那年大水之後,村裡那些癱了瘸了的人,大多數都沒能從山上下來。”
風知意聽得愣了愣,“什麼……意思?”
其實這話問完,她就知道孟西洲是什麼意思了。那些人,困在山上沒有糧吃的時候,被家人給放棄了。
畢竟那會,以為沒有賑災糧,好手好腳的人都要被餓死了。那些拖累,不管主動還是被動,自然就顧不上了。
孟西洲看她瞬間明白過來的眼神,微微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風知意哽了哽,不知該說什麼了。
孟西洲搖搖頭,看孩子掙紮著要往水桶裡去,就脫掉他的鞋襪,用他那嫩嫩的小腳丫沾了沾熱水,燙得孩子“嗷”地一聲猛地一縮腳,拚命地往爸爸懷裡爬。
孟西洲輕笑。
風知意回過神來,沒好氣地踹了踹他,“你要死啦,這水我泡著都有點燙的,他那麼嫩的腳,你燙他乾嘛?”
“誰讓他碰到水就想玩?上次那個熱湯差點被他扒翻,給他兜頭淋下。”險些把他媳婦兒給嚇壞,現在讓人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孟西洲說著拍了拍孩子的屁股,“不給他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回頭我們一個不注意,還不知這膽大包天的孩子會釀成什麼禍。”
被爸爸虎著臉打小屁股的小孟灼委屈地憋嘴,立馬回頭找風知意,含著一包眼淚要抱抱,“娘~”
教他喊媽媽怎麼都教不會,教他喊娘倒是一遍就會了,所以風知意就隨他去了,趕緊伸手接過孩子,“在這呢!”
小孟灼一坐在風知意懷裡,就翹起被燙了一下的小腳丫給她看。
風知意見此忙拿起他的小腳丫,“痛痛是吧?娘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啊!”
說著,還真輕輕地給他吹了吹。
小孟灼卻指指對麵的孟西洲,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風知意頓時樂了,“是爸爸給你使壞是吧?打爸爸。”
說著,就抱著孩子用他的小腳丫輕輕踹了踹孟西洲的膝蓋。
孟西洲也輕笑,“小臭崽子還會告狀了?”
說著,就伸手哈他癢,鬨得孩子“咯咯咯”地高興笑了起來。
所以沒一會,父子倆就和好起來了。
怕孩子凍著,玩鬨了兩下,風知意就給他把襪子穿回來,繼續之前的話題,“她那一大家子不回去的話,許梨香估計要爺爺那兒子給安排工作了。”
風父養不起那一大家子,肯定就要給那一大家子自食其力的辦法。而且,現在在鄉下種地的人,都以在城裡有工作為榮,更何況是在京市。
許梨香把一家子都接來,怕打的就是“全家都成為有工作的城裡人”這個主意吧?給自己抬抬出身?
可現在城裡的工作,城裡人都安置不了,才會有那麼多知青下鄉。而他們之前一直在夢莊大隊種地,身無長物、又無一技之長,城裡若是有工作崗位,哪裡還輪到無身份又無背景還無能力的他們?
輪不到能怎麼辦?那就走關係、走偏門左道唄!
可這個特彆講究作風的時期,風父敢以權謀私,那他就死定了。
所以這樣下去,爺爺那兒子,遲早被許梨香給玩死。
看水溫差不多了,孟西洲拿起她的腳給她一一擦乾,“我聽到一些隱秘的消息,說是他已經被人舉報過作風問題。”
風知意聽得毫無同情心地“哦豁”一聲,有些幸災樂禍,“這麼快嗎?”
“嗯,”給她擦乾腳,孟西洲再給她套上襪子,免得熱氣給散沒了,“要不是因為這個,我看爺爺早就強製他離婚了。”
風知意頗為感慨地“嘖嘖”兩聲,“你說她為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作妖?回頭要作得爺爺容不下她了。”
其實風知意覺得風老爺子對許梨香已經算是夠寬容的了,不僅僅是因為許梨香有什麼預見能力,而是因為她是陪他兒子共患難、一起走過來的糟糠之妻。
可能是因為自己大難臨頭時被各方拋棄甚至落井下石的遭遇,風老爺子非常厭惡時下流行的那種“反對封建包辦婚姻,拋棄糟糠妻,迎娶革命同誌”做法。
更何況,這是他兒子自己的婚姻,是他兒子相中的且領了證、生了孩子的妻子,他也沒有插手去管的道理。
所以之前許梨香的做法再上不了台麵,風老爺子也一直隱忍包容,隻側麵敲打自己的兒子。若是作沒了他兒子的前程,那許梨香就離被掃地出門不遠了。
“估計是膨脹了,”孟西洲給她穿好襪子,讓她趕緊回被窩裡去,“畢竟是從吃不飽穿不暖的山溝溝裡跑出來的人,一下子攀上了高位,就飄得有些不知所謂了。”
風知意抱著孩子鑽進被窩,非常認可地微微點頭。
許梨香上輩子一直生活在夢莊大隊那個山溝溝裡,還是死之前跑出來找所謂的“渣男”被車撞得重生回來,所以她重生並沒有帶來多少閱曆和認知,不知道這個時候其實身居高位的人才如履薄冰。她隻看得到彆人的繁花似錦,卻看不到實則也在負重前行。
上一輩子,風父後來能身居高位,那可能是因為有風老爺子的犧牲,以及妻族楚家偌大的家族跟他相輔相成。
而許梨香……不是風知意對她的出身有什麼偏見,實在是像風家那種家庭,以後當家主母拿不出手的話,也不能穩住後院以及人情交際往來的話,真的很容易壞了男人們的事。
本身不足也就罷了,她若安分守己地當個花瓶,憑著風父對她的“愛情”也能勉強過得下去。
可她非要折騰那麼一大家子來,就這樣不餘遺力地拖後腿,生怕整不死風父似的,她還做什麼高官夫人夢呢?
果然,沒多久許梨香的夢就隱隱有破碎的痕跡——
風父因為以權謀私給妻子娘家人安排工作,被人舉報革職了。
孟西洲回來卻告訴風知意,“是爺爺出的手。”
風知意聽得一愣,隨即頗覺有趣思地笑道,“爺爺這是想保下他兒子呢?”
因為這小小的安排個工作,問題還不是很大,處罰還不至於坐牢致命。職位丟了就丟了,隻要風老爺子這個老泰山不倒就行。
但若是由著許梨香一直折騰下去,彆說是風父,就是整個風家都可能會被她一波又一波的騷操作給搞死。
而風老爺子也不可能“棒打鴛鴦”,惹人說什麼忘恩負義的閒話,更怕他那個一遇到女人問題就腦筋不清楚的兒子胡攪蠻纏,所以隻能這樣壯士斷腕了。
孟西洲微微點頭,“而且還把他們一家三口給趕出了大院,說他那麼喜歡給人找工作,自己找工作養活自己老婆孩子去。還說沒道理都這麼大了,還需要老子養。”
風知意聽得“哦豁”直樂,“爺爺這是不好直接對許梨香下手,就對自己兒子出手是吧?”
“嗯,估計是想讓他認清下現實。”說著,孟西洲都忍不住有些嫌棄,都四五十歲的人了,還整天拎不清,耳根子軟得老婆都管不好。
真喜歡一個人,就算那人是個壞的焉的,好好教導擼直不就好了?就算教不好擼不直,那就好好護在懷裡,控製她作死的能力在自己管轄範圍內。
這不是一個當家男人,該撐起的事嗎?
風知意覺得風老爺子這招可真有意思,“這薑還是老的辣,爺爺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直接釜底抽薪!讓現實好好教教他們做人。”
也不知道,風父和許梨香被被抽了薪的“真愛”,能不能經得起茶米油鹽的磨礪,以及社會的毒打。
其實她一直不認為風父有多喜歡許梨香什麼的,他應該是在以前那艱苦的歲月裡被所謂的“真愛”給感動了。
至於許梨香,她對風父也根本不可能是什麼真愛,她就是看中了風父以後的身份地位和前程,太過倚仗重生金手指了。
殊不知這世間的事情,會瞬息萬變。
所以現在這種塑料“真愛”,與各種“麵包”問題碰撞,這種自我感動的“真愛”,以及他們那點子彆有用心的患難之情,還能維持多久?
風知意有點好奇。
孟西洲也笑,“所以爺爺讓我們有空就去他那吃飯,不用再擔心什麼了,說他這周六休息。”
現在風老爺子很自覺了,有風父在,他絕對不會喊風知意過去。所以距離元宵許梨香出院到現在,又過去了大半個月,風老爺子都沒有主動找過他們。
“行啊!”隻要風家那邊沒有糟心的人在,風知意還是很樂意去看看風老爺子的,“那周六就去吧。”
她正好也去看看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