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還是那青山, 巍峨逶迤;水還是那綠水,清澈湯湯。
再次看到這山長水闊,風知意第一次有了久違的親切感, 連心境都開闊明朗了許多。
小孟灼第一次出遠門,看著視野裡的風景不停變換, 一路上都驚奇興奮得不行。這會他正趴在車窗旁, 指著車子開過時路邊林間被驚起的飛鳥,“娘!娘!鴿子!鴿子!”
風知意抬眼看了看,失笑, “那是鳥, 不是鴿子。”
之前她產後調養又需要喂養孩子, 孟西洲怕她營養跟不上,特意在院子裡養了不少鴿子隔三差五地燉給她吃。
所以這小家夥從小也算是看著鴿子成天在院子裡飛來飛去長大的, 就認識記住了。
“腦?”小孟灼一歪頭,小腦袋瓜子不太明白, 不跟之前的鴿子長得一樣會飛嗎?
風知意看他清澈的大眼在這青山映襯下似乎格外地水靈明亮,莞爾失笑地糾正, “是鳥,不是腦。”
“聊?”小孟灼小腦袋一歪。
風知意:“……鳥。”
“李敖?”小孟灼無辜地眨眨眼。
風知意耐著性子教, “鳥。”
“尼奧?”小孟灼也是很認真努力地想學了。
“……”
“哈哈哈——!”坐在副駕駛的汪醫生忍不住地拍腿狂笑,“小孩子就是這般大的時候逗他說話最好玩, 我家小孫子也是,他走音能走到十萬八千裡開外去。”
孟西洲也忍俊不禁地笑道, “你彆費勁教他了,等他長大些慢慢就會懂了。”
“沒事兒,”風知意倒不嫌煩,“他現在是啟蒙識物、訓練說話和思維的關鍵時候, 多些耐心引導就好。”
汪醫生也認同點頭,“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孩子這個時候,確實需要好好引導。平時父母的言行舉止,也需要好好注意一些。”
說著,讚賞地看向風知意,“你倒是個好母親,不像我女兒,生了個孩子給寵不成樣,平時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點道理都不講,跟她娘一個嬌縱任性樣,讓人頭疼死了。”
不像這個小孟灼,才剛過兩周歲,之前他去車站接他們的時候,就幫忙抱了一下,都沒大人教,居然主動地衝他甜笑,說謝謝爺爺。
哎喲,頓時把他的心都給笑軟了。那禮貌涵養好的樣子,就已經初見端倪了。
風知意笑笑,“那也是有汪叔您這個姥爺有能力寵著她任性呢!”
這話倒是說得漂亮,汪醫生低笑了一聲,“你是因為孩子,才想換個環境搬回來嗎?”
之前他也是聽說楚家那事牽扯到她,才忙打電話去問她情況的。誰知,卻得知她帶著丈夫孩子回來了。打聽了一下日子,才趕緊跑到火車站接到人,然後這會給親自送去夢莊大隊。
真的是,明明有專車、有司機、有隨行警衛員,卻跟個尋常百姓一樣,自己拎著大包小包費勁吧啦地擠火車回來。
嚇他一跳!
若是有什麼閃失意外,那可是國家的損失!
“倒不是,我本來就打算完成學業後就回來的。”風知意從來就沒打算在京市裡多呆,“而且,這邊地兒也寬、條件也適合工作,更清靜自在。”
汪醫生深以為然地點頭,“這個確實,我在省城被事兒鬨得腦殼疼的時候,跑來這裡呆呆,與山水為伴,心境瞬間就平和舒坦多了。”
風知意聽他這麼說問,“汪叔經常跑這邊嗎?”
汪醫生微微點頭,“這不培育基地在這邊,我不親自盯著不放心。”
風知意見此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批了三分之一的地,已經全部種上了。幸好這邊地廣人稀,暫時還不影響當地人。不過下半年或明年申批一半的話,就得考慮夢莊大隊人調配遷移的事了。”
說到這裡,汪醫生就開始打她主意,“既然你回來了,又安家在那裡,那藥材種植的事我就全權交給你管吧?畢竟,你才是行家。你就管產量跟質量,其他管理等雜活我給你調配兩個助手協助,你不用費心。”
風知意正想拿到這個話語權呢,就順勢接下,“也行。反正我回去閒著也是閒著。”
“哎?”這話說得汪醫生可不同意了,“你怎麼可以閒著呢?你不是在研究新品種?冒火的那個。我就是看你在忙著,就沒好意思派活兒給你。”
“那個啊,”風知意想了想,“暫時沒頭緒。而且現在環境條件不符合,要天氣熱些、最好夏天才適合。”
“哦,那也快了。”畢竟,現在馬上都要五月了,很快就要熱起來了。
說話間,車子轉過山道,開上直通夢莊大隊村落的大路上。風知意看路兩旁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都已經謝沒了,估計再過個把個月就要收割了吧?
“那邊,”汪醫生指指靠大河的那邊,“就是我們培育藥材的地方。”
風知意抬眼望去,啞然失笑,“你們還種了一排排樹和籬笆給圍起來了?”
“可不就得圍起來,”汪醫生鬱悶,“不然這裡的小孩子,甚至還有些大人,走過路過時,都好奇地去擼兩把,跟手欠似的。”
畢竟那麼一大塊地,看也看不住。
風知意輕笑,特意跑到他們這裡來種東西,也不解釋是個啥,可不就得惹人好奇。
車子穿過田野間的大路,開進了夢莊大隊裡。
夢莊大隊還是老樣子,跟兩年前沒什麼兩樣,一樣的灰撲撲,孩子還是一樣喜歡追著進村的車子跑。
風知意那小院門口的小巷子,車子開不進去,就隻好在巷子口停了下來。
當風知意抱著小孩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在探頭探腦好奇看過來的巷口人家看得一愣,隨即有些驚奇地問,“喲!陳知青你回來了?!”
風知意朝那嬸子淺淺微笑點頭,然後抱著孩子,跟著拎著行李的孟西洲等人一同往巷子裡走去。
也一同幫忙拎著行李的汪醫生左右看看地踏進小巷,“你們怎麼住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
他雖然來過這裡不少次,但之前風知意不在,他就從來沒好奇過風知意的家在哪。
“那時我是外來的知青,能租到地兒就不錯了,哪還有的挑?”當然是把沒人要的地方撥給她,而風知意覺得,“不過這兒清靜,靠荷塘風景不錯。又在村子邊緣,上工也方便。”
“靠荷塘的話,那夏天豈不是蚊子很多?”這個汪醫生深有體會,“我去年夏天在這裡,在水邊才呆了一會,腿都要被咬爛了,特彆是傍晚的時候。”
風知意失笑,“還好,我有注意在院子裡種驅蚊的東西,沒多少蚊蟲飛我這邊來。”
“那就還好。”汪醫生點頭。
說話間,走到了院子門口,汪醫生大吃一驚地“謔”了一聲,瞪著眼前這個草木格外貌似綠蔥蔥的小院子,“你這是什麼綠野仙居嗎?!”
籬笆上的花藤已經茂盛得完全蓋住了籬笆,像一道道堅不可摧的厚實花藤牆。院子裡的樹木參天,枝葉繁茂得遮天蔽日,感覺把整個院子裡麵都掩蓋起來了。
喇叭花藤也已經把柴扉纏得緊緊的,完全封了門的架勢。
風知意上前去拂了拂,輕易就拂開了上麵的花藤,看得聽到動靜跑出來看的隔壁鄰居驚異,“喲,你家這花藤還認人的嗎?之前有人想摸進你們家,可都被捆了個結實呢!”
風知意轉眼看去,是隔壁那個小嫂子,可能因為挺著個六七個月大的大肚子,所以這會才沒有去下地乾活。
見風知意看去,對方立馬朝她笑著招呼,“回來了?哎喲你知道你家之前……”
風知意淺淺微笑點頭地打斷她,“回頭聊,我先收拾整理。”
對方見他們確實都還拎著大包小包地剛來,忙不好意思地點頭,“行,那你先收拾。有什麼不知道的,回頭問我。”
風知意謝過她,推開院門,領著大夥兒一塊進去。
院子裡草木深深,野草荒蕪得都一米多高了。
往裡麵走了一點,汪醫生看見藏在綠意裡若隱若現的小木屋,笑道,“還以為你在京市那院子裡的樹木已經夠茂盛了,沒想到這裡的更甚。不看外麵,還以為你這裡是深山老林裡的小木屋呢!”
風知意笑笑解釋,“生長劑研發最初,我就是拿它們做實驗的。可能因為這個,就長得比較好吧。”
汪醫生這才了然點頭,“難怪。”
因為兩年多沒住人,屋子裡肯定落滿了灰,到處都要收拾整理,汪醫生就沒多逗留,幫他們把行禮拎進了屋,說是要去培育基地那邊看看,就在風知意道謝中先走了。
風知意一家三口留在家裡,收拾整理了大半天,才把小木屋和廚房堪堪給收拾出來。
見太陽都已經落山了,風知意趕緊把飯給蒸上,讓孟西洲去大隊裡報個道,再順道去請汪醫生過來吃飯。
她自己則拿出點糖果什麼的,打算去換點新鮮蔬菜雞蛋,甚至去雞鴨場看能不能換到雞鴨,好好招待一下特意去接他們回來的汪醫生。
蔬菜家家戶戶都有,風知意直接就近在隔壁家換。
那個大著肚子的小嫂子可熱情了,領著她去菜地裡,讓她隨便摘,嘴還叭叭叭地跟她說個不停,“……就去年,估計是看你那一直沒人,那狗賴子膽子就大了,想摸進去偷東西還是怎麼著。可剛想翻你家籬笆呢,就被你家那藤子給捆了個結實!”
說著,撫掌嫌棄道,“哎喲,那大半夜的慘叫聲,把我們都給嚇醒了。要不是我家男人起來得快,及時把他送醫,他估計就要被那捕雀藤給毒死了!”
完了還疑惑,“對了,你家院子裡種的捕雀藤怎麼有毒啊?我記得捕雀藤是沒毒的啊!”
這裡的大山裡麵確實有種花藤會主動捕捉獵物,當地人叫捕雀藤。
風知意走之前,就把這玩意兒給變異了一下,添加在籬笆的防護裡。而且走之前,再三跟大隊長強調讓人不要靠近,出了事她不負責。
可沒想到,還是有人不信邪地以身試險。
“我也不知道,”風知意彎腰摘了兩根黃瓜,再去摘一些豆角,“我是從山裡麵給移植過來的。”
對方其實也不是很關注這個,她關注點是,“那狗賴子的腿都被毒瘸了,狗賴子的娘說是要找你賠償呢!眼下你回來了,說不定明天狗賴子他娘就要上門找你麻煩了。”
風知意真是無語到冷笑,“那讓她來好了。我正好計較計較,她兒子三更半夜的,想翻進我家院子裡乾嘛?”
其實這事兒風知意早就知道,這兩年他們也不是完全丟下這裡不管。孟西洲趁著工作需要跑省城這邊的時候,偶爾也會回來看看。
有人想偷偷摸進來的事兒,孟西洲早就跟她說過了,也早解決了。
畢竟,他們這裡兩年多沒人住,村子裡那些無賴二流子難免起歪心思,想偷進來看看有什麼可順走的。
哪怕知道這裡麵沒有值錢的東西,但早在之前她屋子院子的好就傳遍了整個大隊,難免有家裡擠不下的想偷偷溜進來安窩。
所以風知意走之前,才對整個院子做了防護,對此並不擔心有人能溜得進來。
對方怔了怔,隨即有些訕訕,“也對哦!”
他們村裡人,有事兒都是自己私下解決。誰夠蠻橫無理、撒潑耍賴,誰就能討著便宜占著理。不像風知意,有是非對錯就直接找公安來論斷,懶得搭理他們的胡攪蠻纏。
畢竟,外地來的一個小知青,哪掰扯得過當地那麼一大家子。就是大隊裡的乾部,都會下意識地偏袒自己村裡的人。
風知意無意聽她瞎聊更多,摘了三四樣時蔬,留下足夠兌換的糖果,在對方笑得像朵花的熱情笑臉中告辭了。
去雞鴨場買了些雞蛋和隻活雞回來,路上碰到這會正下工回來的社員們紛紛驚異地跟她打招呼,問她怎麼回來了。
風知意一路微笑點頭、簡單招呼地往回走,半路上遠遠看到孟西洲把孩子架在脖子上,臂彎裡還掛著一條魚,昂首闊步地正往她這邊走。
一對顏值非常高的父子,穿著又精致體麵,大小同款臉在灰撲撲下工回來的人群裡,相當地奪目耀眼、鶴立雞群,所以引起了眾人紛紛詫異甚至震驚地側眼、小聲議論。
似乎沒法相信,曾經那麼淒苦、那麼悲慘,陷在泥爛地裡爬都爬不出來的地主崽子,卻活成了這麼耀眼的模樣,讓他們有說不出的羨慕甚至嫉妒。
風知意覺得,孟西洲隱隱的、似乎也有種炫耀幸福的意味。微微好笑地抿唇,迎上去,“汪叔呢?”
孟西洲把魚遞給她,“他有事回省城了,走之前讓人給你留了話,說是讓你好好歇幾天,收拾整理好了,回頭他有空再過來把這邊的事兒交接給你。”
風知意微微點頭,接過足有兩斤重的草魚,“哪來的?”
孟西洲指指他來的方向,“路邊那小溪時看見了,就順手逮的。”
風知意拎著東西跟他一同往家裡走去,有些責怪,“你帶著孩子去逮魚?小心他發現了樂趣,回頭一個勁兒往水裡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