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晚餐很簡單,卡蘭發現希歐維爾幾乎沒吃什麼。
她陪愛麗絲玩了一會兒, 在九點多把她哄睡了。
愛麗絲是個非常令人擔憂的孩子——她不怕生, 對誰都露出笑臉;她很親人, 但不會太粘人,就算獨自呆著也很少吵鬨, 除非身體不適。她像古堡裡的野藤蔓一樣肆意生長,也許會開出花,也許會很快枯萎。
卡蘭一想到有失去她的可能性,就不敢跟她呆得太久。
如果是一般母親,也許會爭分奪秒地享受跟孩子在一起的時光。
“你覺得我很冷血嗎?”卡蘭趴在沙發背後問希歐維爾。
他從書頁中抬起頭:“你?”
“……我不想跟愛麗絲相處。”卡蘭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過了會兒,卡蘭又說, “如果你沒有強行把我帶來, 我也許這幾個月都不會提探望她的事情。”
卡蘭不需要希歐維爾的回答。
她繼續說了下去。
“跟她相處是很幸福的。很痛苦, 但是也很幸福。”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我養一隻豬, 是為了吃它的肉, 那麼我不會給它取名字。如果我養一條狗,我知道它過幾年就會死, 那麼我不會陪它玩丟飛盤。養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但愛麗絲讓我感覺到了類似的恐懼, 我不想跟她建立親密關係……”
希歐維爾抬手摸了摸她的下巴,他手指輕勾,卡蘭扭頭避開,沒有心情跟他調-情。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希歐維爾平靜地說, “你還做不到‘冷血’。”
卡蘭其實是很溫柔的孩子。
她害怕失去愛麗絲。
也害怕愛麗絲失去她。
她知道,如果她和愛麗絲的太親密,那麼將來不管是誰死,都會讓另一個人陷入難以忍受的痛苦。
所以,不管是為了保護她自己的情緒,還是為了讓愛麗絲免於承受痛失母親的折磨,卡蘭都不希望跟愛麗絲太親密。以後,一旦她去世,對愛麗絲來說也隻是失去了一個偶爾來探望她的女人,而不是她深愛的母親。
“你不會失去她的。”希歐維爾抬起手,按在卡蘭頸後,輕輕吻了她的嘴唇。
她嘴唇有些乾燥,希歐維爾喉結微動,伸舌沾濕她。
“希歐維爾……”卡蘭盯著他的眼睛。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他眼中的蔚藍也毫無瑕疵。
他們謹慎地親吻,一點點舒緩焦慮,到幾分鐘之後,依然毫不滿足。希歐維爾覺得這個吻可以持續一輩子——如果納什莉夫人沒有突然闖進客廳。
他迅速跟卡蘭分開,並且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假裝在尋找書簽位置。
卡蘭尷尬地看著身披黑紗的納什莉夫人。
後者隻是冷淡地指責了希歐維爾:“你知道城堡裡隻有一個女仆吧?總不能每周你們來一次,我就換一次沙發套。”
卡蘭聽懂她的暗示,羞愧得要燒起來了。
“我們沒有……夫人……”
納什莉夫人挑挑眉,用懷疑的神色看著希歐維爾,然後從櫃子裡拿了罐紅茶離開。
“你們可以把壁爐點上,彆像上次那樣感冒了。”
她一走,卡蘭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臥室。
希歐維爾揉了揉眉心,把書合上。
第二天,因為希歐維爾約了人見麵,所以他們提早趕回首都。
他接下來會很忙。
卡蘭試圖通過忙碌的學業來麻痹情緒,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學期、新課程中去。因為襲擊事件,康斯坦斯不再頻繁邀請她參加社團活動,她有更多可支配時間,所以學習效率突飛猛進。
不久後,卡蘭收到一家期刊的回複,論文初審通過。
她跟費曼博士分享了這個消息,對方也很為她高興,他還提出了另一個讓卡蘭極為驚訝的要求。
“你知道我們學校的出版社吧?”費曼博士問道。
“是的。”卡蘭端正地坐在他對麵,“我們有很多教材都是自己出版的。”
費曼博士拿出一個白色封麵的方案書:“是這樣的,現在首都大學出版社要出一套科普讀物,我代表醫學院掛名參與撰寫,但是……”
但是他手裡有幾個項目,時間上忙不過來。
卡蘭遲疑道:“您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也許可以分憂?”
“他們也要協助我完成項目工作。我在考慮把任務分解一下,安排給你和其他幾個不太忙的研究生。”費曼博士觸及她擔憂的神色,立即解釋道,“這份工作有稿酬,但是不會有你的署名,你可以選擇不做,我也隻是提議罷了。”
卡蘭慎重地問:“我可以先看看方案嗎?”
“當然。”費曼把方案的複印件給她,“電子版我等會兒發到你的郵箱。科普讀物不需要太深的理論知識,隻要寫得正確又有趣就行,我覺得你可以勝任。而且就算出錯也不要緊,我和醫學院其他幾位教授會核稿的。”
“我還是覺得……”卡蘭很猶豫。
“先看看方案,周末再給我答複吧。”
從費曼博士辦公室離開後,卡蘭又經過了實驗室。
裡麵全是忙碌的研究生們,他們連喘氣的空隙都沒有。
因為費曼辦公室的門就對著實驗室敞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一覽無餘。上次有個人起身去上廁所,大概兩分鐘不到就回來了,費曼還特地走到他桌邊問他去乾嘛了。
這裡麵的氣氛堪比集中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