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們在高塔喝下午茶。
“不如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家園吧,公主殿下。”康斯坦斯提議道,“那些淺發人種在夢幻國並不幸福,他們受到歧視,被認為是肮臟的異類。如果您讓他們回歸家園,他們一定會生活得更加自在。”
卡蘭溫柔地看著未婚夫:“你說得對,康納。”
希歐維爾冷冷地說:“沒人問過我的意見嗎?”
卡蘭詫異地看向他:“你不想回去嗎?”
希歐維爾啞然。
當然。
他當然想要回去。
他也理所當然地,想要跟家人們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想參加完您的婚禮再回去。”希歐維爾鎮定地說道。
公主同意了。
她喝完下午茶,就和康斯坦斯一起出去散步。
希歐維爾回憶著他們曾經走過的路,進入密林之中,想要找尋治愈公主的女巫。
鳥兒們啄他,用刺紮他,鬆鼠朝他投擲堅果。
但是它們都沒能阻攔他。
他走到雙腳起泡,滲血,也沒有停下。
最後他終於到了原本是糖果屋的地方。
這裡隻剩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木屋。
“咚咚咚。”希歐維爾敲了敲門,“女巫在嗎?”
那個黑袍女巫打開了門,她看起來很困倦。
“這麼晚了,誰來找我?”
她看清希歐維爾的麵貌,又有些驚訝:“啊,是你呀,公主的侍從!怎麼了,她終於死掉了嗎?”
希歐維爾想找女巫拿一種致命的毒藥,然後下在婚筵的酒水中,哄騙公主喝下。
但他沒想到女巫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她沒有……”希歐維爾皺起眉,“你為什麼覺得她會死?你不是治好了她嗎?”
女巫輕哼一聲。
她能看出這個男人對公主的恨意。
“我又不是神仙教母,怎麼會‘治好’她。”女巫瑞貝卡譏誚地環著胸,聽上去非常惡毒,“我隻是把她那顆有病的心臟拿走了。”
心臟不再與公主血脈相連,她當然感覺不到疼痛。
但是一旦心臟死亡了,她也仍會死亡。
女巫忽然抓住門框,歇斯底裡地說道:“她的父親拋棄了我!還派人殺死了我的孩子!我想讓他也嘗嘗這種痛苦!但他現在已經死了……真可惜,他看不見他的小公主慘死的樣子。”
女巫說著說著,聲音又變得低沉無趣了。
她匆匆掩門,希歐維爾看她最後那一瞬間,好像是哭了。
“等等,你把公主的心藏去哪裡了!”希歐維爾用力敲門。
女巫在木屋裡發出咯咯的笑聲,沒有理會他。
希歐維爾一直敲一直敲,直到雙手都開始流血,也沒有停止。
夜深了。
野獸圍過來。
狼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熒綠色透出嗜血的氣息。
希歐維爾搭箭開弓,射殺了一隻。
整個狼群都被激怒了,它們從四麵八方湧來,急不可耐地想用利爪將他撕碎。
女巫沒有一點要開門救他的意思。
希歐維爾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裡。
就在他準備放棄抵抗的時候,他的胸口忽然冒出了澄澈的光芒。
那是一種美麗的、金子般的色澤。
它的光暈像心跳般鮮活,一圈圈冒出來,將靠近的狼群逼退。
一整夜,它都這樣奮力地鼓動著。
所有獠牙,所有利爪,所有黑夜裡的惡意,都傷害不了希歐維爾分毫。
天亮時,狼群們終於疲憊地退散了。
那團澄澈的光芒也逐漸暗淡下去,它已經精疲力竭,拚了命地想再躍動一下,但是已經做不到了。
它靜靜地在希歐維爾胸口熄滅。
希歐維爾按原路返回皇宮。
這裡一片哭號。
他感到迷惑,同時心中又有點驚悸。
他說不清這種感覺。
應該是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公主過世了。”
“她在睡夢中安靜的死去了。”
“早上去看她的時候,她的臉上還帶著笑呢。”
希歐維爾從侍女的隻言片語中聽見這些。
他不敢相信。
他要親自去看看。
那個昨天還活蹦亂跳,談論著跟康斯坦斯一起去騎馬散步的公主,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靜悄悄地死去了?
希歐維爾走到高塔。
高塔被圍起來了。
大臣們都在塔下呆著,公主的未婚夫抱著她的屍體哭泣。
希歐維爾趁所有人不注意,掀開了蓋在公主身上的白布。
她麵色紅潤,仿佛隻是睡過去了。
她的胸口有一個癟下來的地方,是心臟的空洞。
啊。
原來是這樣。
希歐維爾忽然之間,什麼都明白了。
公主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啊!
在他危險時,奮力為他跳動著,直到死的那一刻為止!
希歐維爾感覺臉上有濕濕的東西。
真奇怪。
天氣晴朗,沒有下雨。
他摸了摸眼睛,發現自己哭了。
“你可以回歸故國了。”有人跟他說道。
他也全然不在意。
因為直到公主死去的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已經離不開她了。
他的妻兒回歸故土後,他還留在皇宮之中,年複一年地種著花,然後每天都在公主的墓碑上放一枝。
世界上所有人都覺得卡蘭公主是個荒-淫無度又殘暴的統治者。
她奴役了無數淺發人種,將他們當作奴隸。
直到她死去,這些可憐的人才回歸故土。
但即便如此,她的墓碑上還是寫著——
“埋在這裡的人有一顆金子般純真善良的心。”
希歐維爾確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