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卡蘭順從的答應了。
納什莉夫人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她言聽計從的貴族。
卡蘭對她的喜愛不同於對瑞貝卡的喜愛。
這種喜愛之中混合了敬畏。
因為納什莉夫人是一位非常強大的女性。
她在希歐維爾家最鼎盛的時候,離開了荊棘鳥莊園,也沒有在最危難的時候回來雪中送炭。
恰恰相反。
她選擇了一個不上不下的時機,重新介入希歐維爾的生活。
因為她已經休息夠了。
她覺得這時候回來補償自己的孩子了。
像她這樣能夠完全以自身的需求來做選擇的人,是可以過得很幸福的。
很多人都做不到。
他們往往會被彆人的意見和虛妄的欲-望所左右。在應該休息的時候拚命往上爬,在應該離開的時候拚命往回走。
卡蘭就覺得做這種選擇很困難。
她會被愛麗絲影響,會被同胞們影響,也會被希歐維爾影響。
她曾經跟納什莉夫人說過這件事。
納什莉夫人告訴她:“你有豐富而鮮活的感情,並且對這些感情很忠誠。這正是你身上閃閃發光的地方,也是希歐維爾和我喜歡的地方。”
這讓卡蘭十分安慰。
卡蘭接過了信封。
然後納什莉夫人又遞出另一個信封。
“這個信封……”納什莉夫人說,“則是給你的。”
“給我?”
“對,給你的。如果你去共和國,不想再回來了,那就按照信封裡說的做吧。我會照顧好愛麗絲的。”納什莉夫人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輝,“不過……”
她覺得卡蘭並不會這樣做。
卡蘭不會逃跑。
其實與卡蘭想的恰恰相反,納什莉夫人覺得她自己是弱小的人,但卡蘭很強大。
因為卡蘭永遠不會逃跑。
她就是那種在火刑架上詛咒教會的女巫。
她要活著看見帝國毀滅、重生,看見自己的所有同胞得到解放,才會平靜地閉眼離開。
“謝謝。我不用。”果然,卡蘭笑了笑拒絕。
夏令營為期一個月。
卡蘭過得很開心,但她發現共和國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著歧視問題。雖然學校不會在官方公告上表現出來,但可以單純的從夏令營的學生成分中判斷——黑發學生人數不到其中的1%。
但是申請夏令營的黑發學生並不少。
聽其他同學說,有些同樣優秀甚至是更加優秀的黑發學生,都被學校找理由拒絕了。不止是這所學校,其他幾所學校,也有同樣的問題。
帝國某些大學甚至還在修正案之後,清退了國外黑發留學生,這引起了很嚴重的國際關係危機。卡蘭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事兒。
卡蘭抽空去見了阿諾。
他當場拆開信封,欣喜若狂,因為裡麵是兩張他最崇拜的搖滾歌手的演唱會門票。
他甩著兩張票說:“納什莉肯定以為我有女朋友……其實我們早分了。票隻有兩張,我找另一個樂隊成員去,好像對其他人又有點不公平。”
最後,阿諾邀請卡蘭一起去。
時間上沒什麼衝突。
所以卡蘭陪他一起去看。
她去之前說:“這是我最後一次陪你去某個地方。”
“我保證這次能保護好你。”阿諾對著十字架發誓。
演唱會上,他混在人群裡叫嚷,瘋狂揮手,那身出格的裝扮在這群人當中又顯得很平常了,反倒是卡蘭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她漸漸發現了搖滾青年的可愛之處。
演唱會結束後,阿諾告訴她:“我們樂隊準備改個名字,重新發唱片。”
“祝你們順利。”卡蘭真誠地說道。
“謝謝。”阿諾認真笑起來居然有小梨渦。
為期一個月的夏令營很快結束。
卡蘭在回帝國前,寫了一篇聲討黑發學生人數遠遠低於淺發學生人數的文章。這篇文章被幾個支持平權運動的學生轉載,很快在小範圍內傳播開來。然後在夏令營的閉幕儀式上,有人設法把校長講話詞的ppt投屏,換成了這篇文章。
這件事在整個共和國都引起軒然大波。
還上了新聞。
卡蘭沒來得及接受任何采訪就趕緊回國了。
她回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瑞貝卡,跟她袒露心聲。
她特地約在一個鄭重又私密的咖啡廳見麵,這樣這個消息就不會像個隨意說出口的玩笑。
在瑞貝卡來之前,卡蘭坐在包廂裡不斷練習自己的開場白。
“瑞貝卡博士,一直以來我都非常的尊敬你。可以說,你是我踏上醫學之路的引路人。”
“但是今天我必須告訴你,這份尊敬之下還有一種特彆的感情。我知道您在很多年之前失去了自己的女兒,我也在很多年之前失去了自己的母親。直到在不久前,我從新聞報道上看到爆-炸案導致的車禍,然後在您家見到那個來贖罪的老人,我才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我就是您的女兒。”
後麵突然傳來清脆的重物掉落的聲音。
卡蘭回過頭,發現費曼不知何時進了包廂。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公文包,滿臉震驚地盯著卡蘭的臉,仿佛她臉上開出了一朵花。
“……瑞貝卡今天去醫院了。”費曼花了很長時間恢複說話的能力,“她讓我下班經過咖啡廳的時候,順便接你一下。”
這就尷尬了。
兩分鐘之後,卡蘭和費曼博士一起坐進了包廂裡。
“我應該從哪裡開始呢……”卡蘭思考很久,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她是從慈善捐助晚會講起的,也沒有隱瞞自己和希歐維爾的關係。
費曼看起來徹底震撼了。
但他接受得很快:“其實你做得很對。以我對瑞貝卡的了解,如果你在她剛得知自己孩子被偷走的時候,告訴她這個消息,她說不定會覺得這是你為了安慰她而編造出的謊言。”
“我應該怎麼做呢?”
費曼提起公文包,一口氣喝掉了剩下的咖啡。
“走,我們一起去跟她說。”
卡蘭鬆了口氣。
有了費曼的幫助,接下來的坦白非常順利。
瑞貝卡差點哭得昏厥過去,她抱著卡蘭,一直到天黑都不願意撒手。她也終於明白了一些事情——為什麼在她生病的時候,卡蘭總是來她家做飯,陪她聊天,還把愛麗絲帶來,想要讓她重燃求生欲。
“你得從帝國逃走。”瑞貝卡遲遲沒有平靜,“呆在這兒不行,這裡環境太惡劣了。”
“這不一定。”費曼博士突然插話。
卡蘭和瑞貝卡一起看向他。
“剛剛學校才接到一個通知,要恢複部分黑發留學生的學籍。”費曼挑眉,看向卡蘭,“你知道,也許是國際上的輿論壓力太大了,也許……”
也許希爾維爾也在找一種迂回的方式,來平衡她在帝國的地位。
卡蘭回去問希歐維爾,他隻是說:“目前戰略是這樣的。我們為了打開貿易市場,勢必要對黑發人種為主的地域做一些妥協。”
所以這件事還是得追溯回帝國和共和國之間的貿易戰。因為《反壟-斷法》的問題,兩國之間的貿易關係很緊張,為了避免陷入被動,帝國及時開拓了新的市場。現在,為了在新市場贏得聲望,帝國不得不解除一些修正案中的禁令。
貿易發展,經濟強大,然後民眾對國家、政府、軍隊的信心都會相應提升。
主戰派的保皇黨也會取得更高的支持率。
希歐維爾所做的一切都符合邏輯。
“所以你為什麼放棄戴維斯家這個同盟?”卡蘭問他。
希歐維爾回答不上來。
全帝國再也找不到比戴維斯家更好用的同盟了。
他們精通一切地下工作。
卡蘭心裡有數,但她想聽希歐維爾承認哪怕一次。
不是聽他用合理的符合邏輯的答案來解釋。
而是想問問他內心中是否有一處,哪怕僅占理智1%的地方,覺得這個政策可以幫到她。
“好吧。”卡蘭半天沒有聽到他說話,隻能轉身離開。
“等等。”希歐維爾把她叫住了。
卡蘭回過頭。
他的銀白色長發垂在沉默的繡章上,神態沉穩、平和,與尖銳刺人的美麗伴生,充滿著矛盾的美感。
他還是沒有說話。
他慢慢走上前,把十字架從前胸口袋裡拿出來,掛在了卡蘭的脖子上。
“願神保佑你。”他彎下腰,牽起十字架親吻,然後把它印在卡蘭唇上。
他高貴的神,和他曾經低-賤的奴仆。
卡蘭握住了他的手,把十字架拿下來,踮腳親吻他本人。她還是這麼直白,喜歡和討厭都寫在臉上,從動作中表現出來。
他們緊緊相擁。
所有答案都流淌在不言之中,所有回答他們彼此都懂。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