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蘭一直屏息等著。
但是今天那個人睡得並不安穩。
他過幾分鐘就醒來一次,姿勢稍稍變動,似乎睡了,又似乎沒有。
卡蘭不敢這樣走出去。
她僵坐一整晚,第二天清早,等那個男人離開了書房,她才匆匆回到木屋。
天氣轉暖。
女仆長安排她做些室外的活兒,比如整理花房。比起這些事情,卡蘭還是更想念圖書館裡的精神食糧。
她找了點安神的乾花,泡好茶,在男主人出現之前,把花茶放在他的杯子裡,然後在書桌上點燃含有香精的蠟燭。
沒有女仆知道他失眠嗎?
她們怎麼從來不準備這些?
卡蘭有點疑惑,但是沒有多想。她盼著那個男人早點睡去,這樣她就能自由地探索書房。
*
希歐維爾覺得最近的書房有點變化。
他說不上來是哪裡。
椅子好像更柔軟了,靠背多了一層軟墊,正好枕著他最近不大舒服的頸椎。女仆們總能掐著時間給他擺上一杯熱騰騰的花茶,還在書桌上放好安神熏香。
離他手邊最近的那幾本書都是莫名其妙的戲劇。
他從來不看。
可能是收納整理時不小心錯放的。
他的椅背上偶爾掛著一塊舊毯子,手感柔軟舒適,聞起來不太像城堡裡統一清洗的味道。
好像有點花香?
希歐維爾搞不清楚。
他沒有多想。
本來他來書房過夜,就是為了不用多想。
他跟蒂林的矛盾越來越尖銳了。
他不想繼續激化矛盾,隻能主動回避她的怒火。
當然,他也不能因為這個夜不歸宿,這樣蒂林肯定接受不了。
所以他每天借口很忙,然後睡在書房裡。
這裡是他最後的避風港。
沒有民主黨,沒有兩個不省心的兒子,沒有陰陽怪氣的妻子,更沒有年邁的女王和虎視眈眈的白雪公。
希歐維爾抱緊毯子,滿足地安睡。
然後他感覺有人拉了一下他的毯子。
……
是被拉了一下嗎?
他不太確定。
他累得不想睜開眼。
卡蘭險些嚇死在他麵前。
她剛才見希歐維爾熟睡,就準備偷偷溜出去,結果被毯子絆了一下。幸好他睡得死,毫無反應。卡蘭連忙將地上那一小截毯子撿起,小心翼翼地堆在他腿上。
她躡手躡腳地離開。
*
是的。
希歐維爾可以確定,他的毯子被某個人扯了一下。
不僅如此,那個人還把毯子撿起來,蓋在了他的腿上。
他感覺到了。
那種輕柔又謹慎的觸碰,應該是非常纖細的手指,很可能是女人。也許是辛勤的女仆午夜起來工作,給他蓋了下毯子。
希歐維爾沒有多想。
但是在不久後的某一天,他又一次感覺到了不對。
他閉眼淺眠,聽見了細小的呼吸聲。
很小聲。
聽起來有點不安定。
但這絕對不是什麼風聲或者幻聽。
肯定是呼吸聲。
他不安地睜開眼,四下張望,什麼都沒有找到。困意漸漸襲來,他又趴回去睡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奇怪的白噪音作祟,他這次睡得很熟,呼吸也漸漸與另一個聲音同步,白天的所有疲倦都消失不見了,夢境黑甜純淨。
*
卡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了這種錯誤。
她在書房裡睡著了。
就在那個書架後麵,離希歐維爾不到兩米遠的地方!
她居然睡著了!
她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希歐維爾正好蘇醒,身上的毯子慢慢滑落。他在日光中看起來像天神一般,側顏疏離高遠,毫無悲憫。
卡蘭屏住呼吸,慢慢後退。
希歐維爾似乎往她這邊看了一眼,但是沒有走近。
他拿起手杖離開了。
卡蘭鬆了口氣,匆匆回到木屋。
*
在這天的早些時候,希歐維爾被一聲嗚咽驚醒了。
他站起來,循著聲音的方向,繞過書架,發現後麵蜷縮著一個黑發女孩。
他幾乎要忘了這個奴隸的存在。
她看起來仍然那麼臟亂,頭發像雜草,指甲也沒有好好修剪,蜷在地上就跟乞丐似的。她睡著了,但是被噩夢糾纏,表情驚恐又悲傷。
希歐維爾想用手杖把她戳醒。
他走近時,聞到了那塊舊毯子的味道。
和城堡裡的朽然氣息不同,有股岩縫中生長的生氣,還帶點非常淺淡的花香。
希歐維爾突然意識到什麼。
那杯花茶,那支熏香,那塊舊毯子,還有那塊特地縫過的枕墊……那一道與他重合的呼吸。
他的書房裡原來早就被另一人入侵了。
地上的奴隸在夢中發出一聲抽噎。
“閉嘴。”希歐維爾聲音低沉冷淡,“吵死了。”
這句話好像傳進了無法安睡者的耳中。
她很快平靜下來,呼吸漸趨綿長。
希歐維爾站了一會兒,也重新回到桌邊睡下。
這裡是他最後的避風港。
他不想思考其他。
所以,睡吧。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