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以為爸爸到了這裡差不多就應該停了。
然而並沒有。
隻見他徑直走向廚房,一把抄起現在的媽媽留下的粉紅愛心圍裙,刷的一下圍在了身上。
說實話的,爸爸的身材放在所有男性裡麵都是非常出色的,他寬闊的肩膀與臂彎,還有結實的肌肉,高大的身材,一切十分具有男子氣概和安全感。
所以不管爸爸怎麼樣,伏黑惠的心中其實還是稍微比較敬仰他的,並且為他樹立了光輝形象。
因此,這條粉紅愛心圍裙,出現在爸爸身上時……實在是怎麼看怎麼違和。
伏黑惠:“……”
伏黑惠後退了一步,然後戰戰兢兢的牽住了夏目櫻子姐姐的衣角。
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爸爸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奪舍了。
爸爸打開了空空蕩蕩的冰箱,從其中取出了所有所剩無幾的食材。
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思索片刻,將儲物櫃上方的醃製薑塊的瓶子拿了出來。
伏黑惠非常喜歡吃帶薑的食物。
殺氣騰騰的爸爸帶著全部的食材氣勢洶洶的走進廚房,他將這些食材一字排列開來,然後伏黑惠就聽到了傳來了咚咚咚的菜刀切案板聲音。
伏黑惠:“……”
他一定是在做夢,爸爸他在打掃完了衛生之後居然開始做飯了?!還特意選擇了他喜歡的口味?
在熱氣騰騰的炒飯和簡單的菜肴擺在麵前時,伏黑惠才終於意識到了,這不是夢,是現實。
圍著粉紅愛心圍裙,拿著鍋鏟,麵色比鍋底還黑的爸爸,唇角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獰笑,對他道:“吃!”
伏黑惠:“……”
雖然爸爸的態度好像確實不是那麼慈祥和藹,但是看著麵前香氣撲鼻的美食,他還是緩緩的舉起了筷子。
“喂。”在自家便宜兒子動筷子的那一刻,伏黑甚爾終於擁有了身體的主動權,他壓低聲音,望著夏目櫻子問道:“小丫頭,你到底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這是什麼咒術?”
他在剛剛打掃做飯的過程中至少想出了一萬種方式試圖化解,但是,完全沒有用處。
“伏黑先生。”夏目櫻子清了清嗓子,笑眯眯的輕聲回答:“我沒有對你運用任何咒術哦。”
友人帳上的製約能叫咒術嗎?
這叫愛與友誼啊。
“開什麼玩笑,你明明讓我——”
伏黑甚爾攥緊了拳頭欲言又止,雖然知道麵對小鬼憤怒很失態,但是她明明讓自己做了那麼多過分的……
打掃衛生,整理屋子,做菜。
額,仔細想想,這些事情好像也不是很過分。
他和惠的媽媽在一起的時候,那個女人並不擅長冗雜的家務,每天的工作也很繁忙,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做家庭主父。
他每天都會把房間打掃乾淨,在她下班回家之前做好美味的飯菜,燒好洗澡水,那個時候的她也會笑著扔下包就撲在他的懷裡,使勁的誇獎著他,就好像做了這些事情的他是什麼全世界最厲害的人,無比誇張的誇獎著他。
那個擁有溫柔笑容的女人,改變了渾渾噩噩的他的女人,是他在這個腐爛肮臟的世界裡遇見的唯一的光。
然後她離開了。
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毫無征兆,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從那天起,他重新回歸了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無論賺多少錢都會到手都會立即揮霍乾淨,他輕輕鬆鬆就能從那些笨蛋女人身上,或者祓除咒靈的工作中獲得可觀的金錢。
他將這些錢用在賭/馬場,或者購買高額的特級咒具上,用這些咒具去屠戮咒靈會變得異常方便快捷,他享受著,沉溺著這樣的生活中,似乎這樣就能得到愉悅,得到快樂,日複一日,日複一日的,直到……
直到他看到坐在自己麵前的兒子,那個女人在最後留給他的唯一的禮物,他的嘴裡鼓鼓囊囊的塞著他做的飯,滿臉都是淚水,還在拚命的邊哭邊吃。
“謝謝你,爸爸。”伏黑惠哽咽著,他說出的話語都相當含糊不清,眼淚混合著米飯浸透味蕾,讓調味原本完美無缺的食物都變得很鹹很苦,但他依舊覺得它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很好吃,爸爸。”
伏黑甚爾原本是想揪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讓她清晰的了解惹怒天與暴君的代價,但是……
看著麵前僅僅是因為一頓美食就哽咽不已的瘦削少年,他刻意無視多年的親生孩子,他沉默良久,抬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
“伏黑先生。”臨告彆時,夏目櫻子頻頻點頭,滿臉認可的對他說:“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一個好爸爸的。”
伏黑甚爾冷笑一聲。
但凡是稍微與他熟悉一些的人,在了解他之後,都根本不敢說出這種膽大包天的話語。
“我不管你今天到底做了什麼。”他沉著臉道:“今天是我運氣好,小鬼,我可沒興趣陪自己的兒子玩過家家,之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比如說找一份正經工作養活小惠嗎?”
伏黑甚爾覺得自己的耳朵絕對是聽岔了,他用一副“這個女人絕對在和我開玩笑吧”的表情瞪著麵前的夏目櫻子,並且“哈?”了一聲。
夏目櫻子歪了歪頭:“沒記錯的話,我們學校最近在招聘體育老師,兼任網球部教練的那種,還可以拿三倍工資呢。”
“聽說最近的全國比賽隻要拿到了前三名,還會給教練豐厚的獎勵,一等獎的話獎勵就更誇張了。”
至於她為什麼這麼清楚這些,是因為上一位網球部教練,已經在對練時被幸村同學打到懷疑人生直接辭職去了漂亮國,這個職位也因此空缺了不少時間,切原赤也在前段時間跟她吐槽“部長和副部長倆個人比教練可怕多了,求求快點來個新教練吧”的時候,她才知道這個情報的。
“我們學校的招聘對學曆沒什麼要求,立海大從來看的都隻是才能,我覺得甚爾先生的身體素質,絕對可以輕易勝任的。”她彎著眼微笑:“所以我覺得,這對甚爾先生來說,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呢。”
伏黑甚爾:“……”
找一份正經的工作?哈?
明明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從彆人身上撈錢,他為什麼……?
“伏黑先生,多關注一下小惠吧。”她上前一步,在他的耳畔低聲道:“這孩子,也很辛苦的。”
“還有,甚爾先生。”
夏目櫻子看著待在伏黑甚爾肩膀左側的,像小光球一樣的小小靈體,從剛才開始它就繞著父子二人來回轉圈圈——當世人的生命消逝,卻尚且有執念時,靈體運氣好的時候,會以各種形態徘徊留存在人世,以此躲避著冥界使者的追逐,留在生前執念之人的身邊。
隻能看見咒靈的小惠看不見這些,但是生來能看到妖怪的夏目櫻子卻能看見。
“你不要讓小惠的媽媽放心不下啦。”她歎了口氣:“你一直這個樣子……她也很難過的,都沒辦法安心成佛了。”
小惠媽媽靈體的力量已經變得很淡很淡了,幾乎快要消逝,所以也沒有保護孩子的能力。
在伏黑甚爾剛剛打掃出殘影時,她也沒閒下來,剛剛廢了很大的力氣,給予了一部分契約之後所剩無幾的妖力給她,才能讓小惠的媽媽再維持一段時間。
總之就是感謝宿儺先生的斯巴達特訓,讓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伏黑甚爾的瞳孔微微放大,並不是因為憤怒她的胡言亂語,而是因為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唇角的疤痕好像輕輕的被誰撫摸著,落下了一個羽毛一般的輕吻。
觸覺轉瞬即逝,微乎其微,隻因為他是天與咒縛者,才能感受到這些。
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喜歡撫摸他這個位置的傷疤。
他剛想繼續追問些什麼,那個女孩卻跌跌撞撞的扶著樓梯下了樓,如此顫顫巍巍顫抖雙腿的樣子,簡直像剛剛做了全部家務的人是她一般,和剛剛那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也形成了鮮明反差。
伏黑甚爾:“……”
她會知道那些事情,大概是她通過便宜兒子對她說的信息,外加多愁善感的青春期荷爾蒙推測出來的吧,歪打正著而已。
自家的便宜兒子一直凝望著那個女生離開的背影,直到看著她徹底消失在樓下之後,才仰起頭對他笑了笑,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看著少年非常自覺的要搬來小板凳踩在上麵去洗碗時,伏黑甚爾內心深處被觸動了那麼一下。
大概是他未泯的一丁點良心。
“我來吧。”他語氣硬梆梆的來了一句,然後將洗碗池旁邊的少年趕去沙發上看電視,自己洗起了碗碟。
便宜兒子的身上有一部分咒力殘留。
雖然他看不見,但是身為天與咒縛者,可以憑借肉/體的超直感感知出一些東西。
除去那個女生的咒力殘留,還有一隻二級左右咒靈的咒力殘留。
——便宜兒子日常容易吸引一些小東西跟回家,基本上也都是被他發現後碾碎的。
但是這次的二級咒靈,已經不再是能夠讓兒子輕易逃回家的級彆了。
他暫且推測出了事件全貌,握著碗碟和鋼絲球的手忽然頓在了水池裡。
多管閒事的小丫頭,他想。
但是,並不是什麼討厭的咒術師。
至於她說的立海大,體育老師,教練之類的……
腦袋裡冒出這個想法的一瞬間,伏黑甚爾就迅速唾棄了自己,重新用力的刷洗起碗筷,並且加以否決。
開什麼玩笑?讓擁有強大身體素質,超出人類極限的天與咒縛者,去找所謂的正經工作,去搞體育,這……
溫暖的小光球繞著他飛了一圈。
這……好像還意外的挺合理?
伏黑甚爾莫名其妙就說服了自己。
他又想起了少女說的“三份工資”,沉默半晌。
要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