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灼灼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霍裘冷峻的側臉,祥雲紋的衣袖襯在大片的暗黑上,倒是為他鍍了一層晶瑩的白光一樣。
她半睡半醒,霍裘放下手裡的奏疏,瞧了她一眼,放下了被枕得有些麻的手臂,問:“睡夠了?”
唐灼灼點了點頭,杏眸裡還帶著絲絲倦意,如同含著一汪清泉,聲音還有些沙啞,伸手撫了撫額:“殿下,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霍裘用手挑了車簾,露出一道縫,足以將外頭的狀況儘收眼底。
他們的馬車正平穩駛過長安的街道,外頭熙熙攘攘,各種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糕點甜糯的香氣順著那條縫兒飄進馬車裡,唐灼灼默了默。
“殿下……”她抬眸扯了扯霍裘的衣角。
男人抬頭,視線轉到她白嫩如蔥的手指上,發現她每次都會下意識扯自己衣袖,這種小動作讓他覺得格外舒心,連帶著聲音都柔和不少。
“嗯?”
“有些餓了。”
霍裘修長的食指頓了頓,而後朝外頭道:“全安,去買些吃食上來。”
外頭無聲無息,隻是馬車速度有所減緩,過了片刻,李德勝手裡拿著幾塊燒餅和糖葫蘆掀了簾子進來,才一抬眸,就愣了一愣。
太子妃眼瞧著是才睡醒的樣兒,半個身子斜靠在主子爺身上,眉眼帶笑人比花嬌,更彆提眼角貼著的那朵紅豔豔的芍藥,又媚又嬌,而慣來最不近女色的主子爺臉上沒一絲慍怒的神色。
相反倒是隱隱還有些愉悅的模樣。
唐灼灼接過熱乎乎的燒餅,咬一口下去又酥又軟,眼睛眯成了兩輪彎月,滿足地低語:“還是長安街頭的小零嘴好吃些。”
霍裘聞言盯著她手裡那串喜人的糖葫蘆,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素來不重口腹之欲,吃什麼都是一樣的味,倒是見她每回兒都是一副活脫脫的饞貓樣。
“你以前出來過?”他彆過眼問。
“以前頑劣得很,時常纏著幾個兄長偷溜著出來玩兒,長安街都逛了一個遍。”她一隻手拿著糖葫蘆,一隻手指著街頭的角樓,眉目精致如畫,依舊是當初那麼個勾人的模樣,一絲一毫也沒有改變。
可偏偏性子卻是來了個大轉變。
霍裘神色微動,道:“孤以往隻聽過你嬌縱的名聲,倒是沒成想還是個好動的。”
能在自個宮裡一呆就是一個月不出門的,原來也曾是個喜愛熱鬨的。
唐灼灼才想反駁幾句,轉頭就對上那雙墨色的深眸,慢慢泄了氣。
霍裘眼底慢慢沁出一絲笑意,嬌縱是嬌縱了些,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樂得哄哄。
唐灼灼原以為京城距西江地不算太遠,沒成想馬車搖搖晃晃走了十幾天,又換了水路,最後月餘時間過去,才終於聽人來稟,前頭就到西江了。
她總算鬆了一口氣,傍晚寒涼,她身上披了件輕紗站在船頭,河裡水浪滾滾,加上風一吹,她身上的衣服和黑發被吹得舞動起來,露出一張明豔的小臉。
連日來的趕路,她又瘦削了不少。
安夏有些擔憂地壓住她的衣角,道:“娘娘,咱們回船裡吧,外頭風大,晚間許是又要下雨。”
唐灼灼瞧著下頭深不見底的寒流,片刻後篤定地搖了搖頭:“不會下雨,隻是又要刮幾日的風了。”
安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從來沒發現自家主子又預知天氣的能力,說刮風就刮風,說暴雨就暴雨,比什麼都準。
神奇得很。
唐灼灼吹了會風才轉過頭來,漫不經心地問:“殿下今日又忙著與柳先生議事?”
紫環與安夏對視一眼,還是前者道:“是,殿下一個時辰前宣了柳先生去了書房,一直未曾出來。方才李公公來叫娘娘莫等殿下了,自己用了晚膳罷。”
唐灼灼挑了挑黛色的眉,纖手微揚,道:“吩咐下邊送些點心去。”
說罷,就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離開了船頭。
等回到船艙裡,瞧著一桌子精致的吃食,略略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瞧得伺候的人憂心不已。
“娘娘,您多吃些吧,今日奴婢特意熬了一些紫米粥,您……”
話還未說完,就見唐灼灼煞白了臉伏在桌邊吐了起來,紫環和安夏都嚇得不輕,憂心忡忡打來溫水,才想出去喚太醫,就被她喊住了。
“都不準去。”
唐灼灼才緩過些勁來,連說話都有些費力,小臉慘白慘白的,偏偏還不準她們喚太醫。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有底,這些日子趕路奔波再加上氣候變幻得厲害,原就沒調理好的身子有些撐不住了。
若是喚了太醫,也不過是要好好調理,就怕霍裘冷著一張臉要人將她送回京都裡。
那可真真就得不償失了。
安夏跺了跺腳,急得眼眶都紅了,“娘娘,您這樣硬撐著也不是個法子呀!這幾日您都沒吃多少東西,船稍一顛簸就吐得厲害,不看太醫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