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安的喘氣聲清晰可辨,他說的每一個字唐灼灼都聽得懂, 可連在一起, 她卻隻覺得頭腦眩暈,若不是葉氏撫著, 真就要一個踉蹌了。
那條長長的廊子被照得燈火通明,唐灼灼和葉氏步履匆匆, 腳步聲和著飛鳥的慘鳴, 更顯得淒淒慘慘, 正應了此時眾人的心情。
李德勝用艾葉洗過一身, 就在門口候著, 也不敢再讓他近霍裘的身了, 柳韓江倒是無妨, 而唐灼灼和葉氏到的時候,正是他在換洗帕子。
葉氏和柳韓江相視一眼, 而後都默默彆開了視線,注意力全在霍裘的身上。
霍裘麵色白得不像話, 就連那種病態的紅潤都儘數消退下去, 他緊緊皺眉, 身子有些發抖,嘴角卻不停地冒出血水,甚至是濃黑的血塊!
唐灼灼手有些抖, 探了探他的額心, 溫度滾燙。
她凝了眉心, 就連葉氏也看出了什麼端倪, 道:“殿下這病情惡化了許多。”
唐灼灼默不作聲,搭上霍裘的手腕,片刻後才點頭沉聲道:“是,瘟疫本就來勢洶洶,再加上殿下蠱毒才解,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
這時候,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前世霍裘身中蠱毒,後又遭遇瘟疫,但好歹那個時候他有內力可以支撐,如今內力卻正是滯塞的時候,若想恢複,需得半月有餘。
麵對瘟疫,現在的他能依靠的隻有這具身體和自身的意誌。
唐灼灼心頭一痛,若是他這回……熬不過去,甚至都等不到前世素芊的那吊命的藥,那該怎麼辦?
屋子裡一時之間十分安靜,每個人心裡都有計較,霍裘就是眾人的主心骨,如今這主心骨倒了,所有的目光都停在唐灼灼身上。
希望著她能有辦法。
所有的壓力都壓在唐灼灼的肩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霍裘嘴邊溢出的血塊一點點擦淨,纖細的手指有些細微的抖,微不可見。
這樣的時刻,她不能表現出一絲頹然和無措。
但在場的都是什麼人?葉氏就不用說了,跟在江澗西身邊許久,一眼就能瞧出具體情況,柳韓江更是人精,沒什麼能瞞得過他的眼。
唐灼灼看著床榻上的男人,將濕透的帕子敷在他的額頭上,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做了他那樣久的心尖上的嬌嬌,得他溺寵無度,各樣的小性子小脾氣都被他一笑而過,她哪裡就是不通人事的木頭?平素嘴裡表現得再沒良心,心裡總歸也是感動的。
殿下,您且瞧著,您慣來嬌縱著的嬌嬌,也可獨當一麵。
屋子裡藥氣嫋嫋,她被熏得有些頭暈,用手揉了揉眉心,不敢再去看他憔悴得不像話的麵容。
“殿下這樣子撐不住多久,等明日天一亮,本宮要帶人上山采藥。”唐灼灼闔了眸子道。
潯草這位藥本就出自西江山林之中,與其坐等京都來人,還不若自己帶著人去尋尋看。
尋到了是運氣,尋不到……可能就是天意吧。
唐灼灼又想到前世的素芊,這一世,她還會帶著那吊命的藥準時到來嗎?
未出事之前,她隻要想起這人心裡就不是滋味,可真瞧著霍裘躺在床榻上口吐黑血的模樣,又覺得,隻要她能將吊命的藥帶來,榮華富貴她都給。
隻是斷斷不會叫她跟在霍裘身邊一同回京了!
葉氏先是片刻詫異,與柳韓江對視一眼,皺著眉問道:“娘娘,山裡危險,且咱們也沒有藥方,尋什麼草藥都是問題。”
沒得白白冒這個風險。
葉氏以為唐灼灼是見到霍裘這樣亂了分寸,開始病急亂投醫了,隻能在心底低歎一聲。
唐灼灼搖了搖頭,十分冷靜,條理清晰娓娓道來,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滑過:“本宮已列出了藥方,隻是缺一味十分重要的草藥,其餘配藥皆已準備妥了。”
從記起這事以後,她就派人將一味味的配藥集齊了,到了如今,也隻差潯草這一味主藥了。
正因為是主藥,所以不能用彆的替代,隻能慢慢搜尋。
聽了這話,柳韓江才淺淺地鬆了一口氣,抱拳道:“如此就拜托娘娘了,臣遣一隊精兵隨娘娘上山,請娘娘千萬量力而為,不可勉強。”
他到底是霍裘的幕僚,最關心的莫過於霍裘的身體,如今好不容易瞧到一線希望,自然不會顧忌什麼而多加阻攔。
葉氏這時候也低頭挽了挽發,聲音溫潤秀氣,握了唐灼灼發白發涼的手,道:“臣婦也隨著娘娘一同進山。”
說完,不待唐灼灼發話,又繼續道:“師父那人娘娘也知曉,常年居於深山,久而久之臣婦也學到了許多,可幫到娘娘。”
唐灼灼目光瞥向柳韓江,後者隻是皺著眉對葉氏囑咐:“萬事多加小心,保護好娘娘。”
她這才衝著葉氏點頭。
因為她心裡門清,葉氏對柳韓江而言,就相當於自己在霍裘心底的位置一樣,若他不允,她是斷斷不不會帶葉氏上山的。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後半夜,葉氏回去準備明日上山要帶的東西,而唐灼灼則是坐在霍裘的床沿上,盯著直冒熱氣的茶水發呆。
屋裡熏著的香早就壓不住濃鬱至極的草藥味,更遑論還有一股子血液的鐵鏽腥味兒交雜在一起,屋子裡更是顯得沉悶壓抑。
唐灼灼聳了聳鼻頭,聞著聞著,竟也習慣了,並不覺得像剛開始那樣的難以接受。
她坐久了,身子有些發麻,才動了一下,就見霍裘睜開了眸子。
濃深的劍眸裡血絲漸濃,他咳了一會,接過女人遞過來的茶水抿了幾口,聲音嘶啞發問:“怎麼還守在孤這?”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如往常般勾了他露在外頭的小臂,眼睛微微彎成了月牙形,嬌聲道:“妾在等殿下醒來啊,等著等著,殿下這不就睜開眼了嗎?”
霍裘目光深邃,扯了扯嘴角,手輕輕撫上她有些發紅的眼角,道:“哭什麼?傻氣。”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說她傻氣,唐灼灼卻覺得格外窩心,她嘴角一癟,大顆大顆的金豆豆就掉在了他的掌心。
唐灼灼自覺丟人,將小腦袋埋在他的臂彎裡蹭了又蹭,不安分極了。
最後她抬起一張慘白的桃花麵,尖瘦的下巴擱在他剪頭,揪著他的衣物惡狠狠地威脅,聲音裡還帶著深濃的鼻音哭腔,“方才也哭了,殿下就躺在床上理也不理妾一下,妾哭得心尖尖都疼。”
霍裘心底驟然一痛,尖銳的叫他瞬間就狠狠皺了眉,看著她泛紅的眼角,也知道她定是哭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