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們的神情太過緊張,以至於顧佳年心底咯噔一下,連聲問:“出什麼大事兒了?”
“難道是先生?”
田鴻寶一拍大腿:“就是先生,哎,萬萬沒想到來的這麼早。”
顧佳年臉都嚇白了:“先生怎麼了?”
田鴻寶長籲短歎道:“先生又要出遠門了。”
“出遠門?”
田鴻寶點頭:“是啊,每次出遠門之前,先生就會給我們布置一大堆的作業,壓根做都做不完,實在是讓人頭疼。”
“今年比往年都還要早,隻怕作業更多,我愁的都少吃了一碗飯。”
顧佳年反應過來,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
他一言難儘的看著這位朋友。
田鴻寶見狀,還以為他不信:“真的特彆多,起早摸黑都做不完。”
說著還摸著自己的臉頰:“去年他出門回來,我都累瘦了。”
顧佳年緩緩吐出一口氣:“方才你那麼說,我還以為先生出了什麼事情。”
“這事兒還不夠大嗎?”田鴻寶反問道。
“佳年,你彆聽他的,這家夥腦袋裡隻有吃喝玩樂。”一位同窗取笑道。
田鴻寶不樂意了:“什麼叫隻有吃喝玩樂,哼,你就是嫉妒我們關係好。”
“誰嫉妒你,要嫉妒也是嫉妒能去文會的人。”
顧佳年瞧著,似乎除了他之外的人都知道。
“到底是什麼事情,先生為什麼要出遠門,每年都出去嗎,要去哪兒?文會又是什麼?”
田鴻寶這才一拍腦袋:“你還不知道吧,每年秋天,清源縣就會舉行文會,周夫子每次都會去,一去就是半個月。”
還強調:“哎,他每次臨走之前,就會給我們布置一大堆的課業,生怕我們閒著。”
“什麼是文會?”顧佳年還是第一次聽說。
田鴻寶見他不知,立刻解釋起來:“就是清源文會,咱們青城府每年最重要的文會。”
“聽說每年秋天,整個青城府的讀書人都會去清源縣,相互切磋學識,飲酒作詩,將來你肯定也能去,指不定就一夜成名了。”
“嗬。”孫修竹正巧進來,聽見這話嗤笑了一聲。
田鴻寶擰眉道:“你笑什麼?”
孫修竹淡淡道:“我是笑某些人不學無術,癡人做夢。”
“清源文會乃是整個青城府的盛會,群英薈萃人才輩出,豈是尋常人可想的。”
田鴻寶不樂意了:“憑什麼不能想,我就想了你能拿我怎麼辦?”
孫修竹淡淡一笑,一副不跟他一般計較的架勢。
“裝什麼裝。”田鴻寶冷哼。
轉頭又跟顧佳年說:“先生每次參加文會,都會帶上一位學生,前兩年都帶著他。”
“佳年,你努努力,爭取今年被帶去,看他還敢不敢笑話我。”
顧佳年覺得自己機會不大,畢竟他入學還不到一年。
孫修竹顯然也這麼想,淡淡道:“你們也不必心急,先生最是公平,青鬆私塾的所有人都有機會。”
田鴻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氣歪了鼻子。
【去參加文會。】
顧佳年一頓,神仙大人好久沒出現:【神仙大人,先生沒說要帶我。】
【他不說,你就毛遂自薦,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去。】
顧佳年頓時有些苦惱起來,不明白神仙為什麼這麼要求。
【你到底聽不聽話?】
【聽話。】
顧佳年心存疑惑,但等下了課,還是起身找到了周夫子。
“先生,您要去參加文會了嗎?”
周夫子點頭:“你也聽說了?”
“老夫不在的時候,你也要勤懇向學,切記不可偷懶,可記住了?”
顯然周夫子也沒有帶上他的意思。
【快爭取一下。】
顧佳年鼓起勇氣:“先生,我能去參加文會嗎?”
周夫子有些驚訝,畢竟據他觀察,這孩子很是踏實,並不是那種好出風頭愛熱鬨的。
難為他這般性子,跟田鴻寶那樣的活寶還能相處不錯。
“你為何想去?”
顧佳年總不能說神仙要求,便道:“學生還從未見過文會,聽大家說起清源文會的名聲,心底很是好奇,所以想去見見世麵。”
周夫子笑了笑:“你還小,可以再等一等。”
略作沉吟,他又道:“等你學完蒙學,開始四書,老夫就帶你去參加。”
這已經是一種保證了。
畢竟私塾學生不少,周夫子也不是每一個都會帶出去。
顧佳年點了點頭:“我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快哭,哭到周夫子帶你去。】
顧佳年腳步一頓,但還是堅持回到了學堂。
【我讓你哭沒聽見嗎?】
顧佳年卻搖了搖頭:【神仙大人,這樣是不對的。】
【先生對我很好,教導有方,我不該用哭來威脅他,就算這樣能得來機會,但也違背了先生的心意。】
【你不是說事事都聽我的?】
顧佳年辯駁:【生死大事,哭一下也沒什麼,但讀書明理之人,不該以小兒啼哭來達到目的,更不該因為私利讓先生為難。】
金光一時無法回答,很想痛罵他一頓,卻又說不出口。
顧佳年沒聽見他的聲音,柔聲說:【神仙大人,我會努力讀書,隻要我表現的出色,先生一定會帶我去的。】
聽著他堅定保證,金光的氣又消了。
【罷了罷了,今年不成,明年也成。】
顧佳年一笑:【神仙大人,那你不生氣了吧?】
【生氣你就聽話嗎?】
顧佳年不回答了,如果再來一次,他也不會用哭來威脅周夫子。
那樣是不對的,他心底很明白。
“佳年,佳年?”田鴻寶猛地推了他一下。
“想什麼呢,喊你都沒反應。”
顧佳年回過神來:“沒什麼。”
“剛才先生跟你說了什麼?”田鴻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問,“是不是要帶你去文會?”
顧佳年學著他的樣子:“先生說,要好好讀書,努力學習,等學好了就帶我去。”
田鴻寶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自家這笨弟弟已經夠努力了,還要怎麼努力。
但這不妨礙他炫耀:“我就知道先生喜歡你,遲早都是要帶你去的。”
顧佳年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彆瞎喊。
殊不知田鴻寶這一嗓門,落到了孫修竹的耳中。
他隱約聽見兩人在說喜歡、文會、帶你去之類的話,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於情於理,周夫子都不會帶一個才入學一年,連蒙學都沒讀完的人去文會。
可萬事有例外,周夫子一貫偏愛顧佳年,指不定就為他破例了。
孫修竹的臉色陰沉下來,握緊雙手。
他為了這一次的文會,已經做了一年的準備,隻等著一鳴驚人,決不能讓給彆人!
眼底閃過一絲陰狠,孫修竹終於下定決心,搬走這塊絆腳石。
自從周夫子開放了自己的書房,每日下課後,顧佳年就不急著回家,會先到書房看一會兒書。
這一天也是如此,下了課,顧佳年就拎著自己的書袋往書房走。
田鴻寶跟上去,歎氣道:“真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愛看書,還不如去我家玩,咱們玩蹴鞠,投壺,再不然打葉子牌也行。”
“等下次休沐,我再去玩好不好?”顧佳年問。
他其實也愛玩,但更知道看書的機會來之不易。
田鴻寶也容易滿足:“那咱們就說好了。”
“我就不進去了,明天再見。”
他麻溜的走了。
顧佳年走進書房,準確的找到昨日沒看完的那本書,席地而坐就開始看。
【等等。】
【神仙大人,怎麼了?】
金光忽然道:【你看看司南佩。】
顧佳年疑惑的拉出玉佩看了看,也許是常年佩戴的緣故,玉佩的光澤越發溫潤。
【是不是變乾了?】
顧佳年緊張的檢查了一番:【應該沒有。】
【肯定變乾了,忘記告訴你,司南佩得定期用眼淚浸潤,不然就會乾涸。】
顧佳年擰起眉頭來,他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情。
【難道你不相信我?】
顧佳年想了想:【那等我回家,晚上偷偷用眼淚浸濕它。】
【現在哭吧,反正這裡就你一個人,省得回家事多忘了。】
顧佳年有些猶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回家哭了,第二天眼睛腫起來,你爹娘肯定會擔心。】
顧佳年一想也對,努力憋著眼淚。
啪嗒,一顆眼淚落到了司南佩上。
一道為不可見的光澤散發出去。
另一頭,正準備回內院的周夫子腳下一頓。
“佳年那孩子是否還在?”
書童忙道:“顧小公子應該還在書房看書。”
周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讚許道:“那孩子年紀不大,但心性穩,人聰明也刻苦。”
書童笑道:“頭一次見老爺這麼喜歡一位學生。”
“聰明又勤奮的孩子,哪位老師不喜歡。”尤其是顧佳年舉一反三,學得快卻又謙遜。
他笑著說了句:“等他學得紮實一些,確實該帶他去清源文會長長見識。”
心思一轉,他又說:“走,去看看他。”
說完帶著書童往前院走,打算去看一眼心愛的小學生再走。
書房之外,孫修竹臉色猙獰,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很快,掙紮散去:“彆怪我,誰讓你擋了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