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道遠跳下馬車,笑著理了理衣裳:“走,上樓吧。”
顧佳年抬頭看了看,跟在了他身後。
哪知道兩人剛到樓梯口,卻被人攔了下來。
“路大人,廖大人有客,不方便現在接見。”
路道遠一愣,很快回答:“那我們暫且在樓下等等。”
因為是元宵燈會,酒樓裡頭也十分熱鬨,幸好這酒樓位置偏僻,他們才在角落找到能坐下來的位置。
“也是奇怪,廖大人主動邀請的你,怎麼還約了彆人。”路道遠坐下來,便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顧佳年掃了一圈,目光在樓梯上一頓。
“既然有客人那就等等,隻是耽誤了路兄的功夫。”
路道遠笑道:“今日有的是閒工夫,待會兒若是時間還早,我帶你到處逛逛,也見識見識元宵燈會的風采。”
“那正好,還能買些好吃的回家。”
等了一會兒,顧佳年又看了一眼樓梯口。
【宿主,你的運氣來了!】係統激動難耐的聲音響起。
顧佳年微微挑眉:“路兄,你看站在廂房外的那人,像不像內侍?”
“內侍?”
路道遠心底一驚,忍不住抬頭去看,正好與那內侍的雙眼撞上,連忙假裝鎮定。
“麵白無須,似乎還真的是。”
凡是能帶著內侍出門的,除了宮中聖人,便是幾位皇子,路道遠心底忍不住犯嘀咕,暗道廖大人這是在見什麼人?
“路兄,你慌什麼?”
路道遠壓低聲音:“你不知道,聖人他……”
結果還未說幾句,內侍便從樓梯上下來,徑直走向他們。
“路大人,顧舉人,廖大人有請。”
路道遠的笑容都僵住了,隻能硬著頭皮帶著人往上走。
等走進包廂,路道遠眼光一掃,立刻行禮:“微臣參見皇上,聖人萬安。”
顧佳年也連忙跟著行禮。
【宿主,這就是大炎朝國君,隻要得到他的賞識,不愁將來沒前程。】
甚至狐狸老師也冒出頭:【嘖嘖,這皇帝天庭飽滿,卻額生川字,有長壽之相,卻威嚴極重,是乾綱獨斷之人。】
這可是經曆過廝殺,跟隨大炎開朝國君打下江山的人,如今又是一國之君,自然很有威嚴。
“不必多禮。”
皇帝倒是意外的很和氣,擺了擺手笑道:“今日湊巧遇到廖愛卿,聽他提起當年在青城府遇見的小朋友,便想著見一見。”
“是不是嚇著你了?”
路道遠心知這不是問自己,連忙後退一步,讓出顧佳年來麵聖。
【這樣的皇帝不會喜歡懦弱之人,你隻管如常說話,但切記不要太過囂張。】
顧佳年微微抬頭:“學生頭一次麵聖,毫無準備,是有些怕失了儀態。”
皇帝見他身材高挑,臉頰卻還帶著幾分稚嫩,長得極好卻不見輕佻,倒也多了幾分喜歡。
他對著孩子還有些印象,便又問道:“不用怕,隻把朕當尋常長輩就是。”
即使他這麼說,可誰敢真把皇帝當尋常長輩。
廖榮光在旁笑道:“陛下心血來潮,瞧瞧,這倆孩子都成鵪鶉了。”
“怎麼著,難道朕成老虎了?”
“陛下不是老虎,卻是大炎的天,他剛從青城府過來,哪兒見過這般大人物。”
皇帝哈哈一笑:“那提前見見也好,否則到了殿試,豈不心中害怕。”
路道遠聽得吃驚,有聖人這句話,顧佳年豈不是板上釘釘要進殿試。
廖榮光卻說:“聖人可彆這麼誇,小孩子最經不住誇。”
“你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皇帝卻忽然招了招手。
顧佳年眼觀鼻鼻關心,上前了一步。
心底猜不透這是廖大人特意安排的,還是真的巧合。
“聽廖愛卿說,你很有幾分急智,不如朕出一道題考考你,若答得上來,朕重重有賞。”
顧佳年開口道:“草民自當竭儘全力。”
皇帝略作沉吟,很快便問。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顧佳年心底覺得奇怪,這出自《孫子算經》,是在說不上難。
“兔12隻,雉23隻。”
皇帝話音一轉:“今趁元宵佳節,當街售賣雉兔,朕以身份恃強淩弱,你當何如?”
【天下都是皇帝的,彆說雉兔,人頭都給他。】
顧佳年卻皺了皺眉頭。
廖榮光但笑不語,路道遠有心無力不敢開口。
“怎麼,不敢賣,還是不敢收錢?”皇帝笑盈盈的又問。
顧佳年便開口道:“聖人為君,足下為民,大炎天下皆為國土,國土之上皆為君物。”
“那你是要送給朕了?”皇帝淡淡問道。
“不過聖人慈愛,憐恤百姓,從不與民爭利,更彆提小小雉兔。”
皇帝笑了一聲:“看來是要收錢。”
顧佳年點頭道:“自然是要收的,而且一文不多,一文不少,錢貨兩清。”
“看來朕是吃不得顧舉人的雉兔。”
路道遠心急的很,鼓起勇氣給他使眼色,皇帝要吃兔子就給他,彆說兔子,要吃肉也得給啊!
自家這好友平時挺機靈,這會兒怎麼就執拗了。
顧佳年奇怪道:“聖人買雉兔,不管是吃還是放生,都是可以的,錢到了小民口袋,也依舊還在大炎,依舊是陛下的。”
“哦,你不用這銀子?”
“自然是要用的。”
“既然用了,為何又說是朕的?”
顧佳年笑道:“天下之物,都是陛下之物,在這裡和在那裡,都無甚區彆,小民花了銀子,買了米麵,吃下肚子,也隻是讓錢換了地方。”
皇帝沉下臉來。
這下連廖榮光都有些拿不準這位的心思,低聲勸道:“這孩子到底年幼,渾身帶著孩子氣。”
哪知道下一刻,皇帝卻哈哈一笑。
“確實是有些小滑頭。”
“感情天下都是朕的,你們吃朕的,用朕的,喝朕的,朕隻能瞧著。”
顧佳年深深行禮:“多謝陛下愛民如子,才有今日國泰民安。”
狐狸老師沉默了一會兒:【你這小子,沒白學。】
瞧瞧這馬屁,繞著圈子拍得多好。
狐狸都表示歎服。
皇帝聽了顯然也很舒坦,哈哈笑道:“你說得對,若有達官顯貴仗著身份,欺壓平民,與民爭利,朕也容不得他。”
路道遠一縮脖子,總覺得這話有影射。
他恍然想起謝家前段時間挨了批,便是因此,忍不住懷疑皇帝是借機敲打,更是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廖榮光笑著開口:“陛下既然滿意,說好的重賞可不能少了。”
“你這老頭,還怕朕賴賬不成?”
皇帝說完,竟是直接從身上摘下一塊玉佩:“拿著吧,將來用來壓官袍很是不錯。”
顧佳年心頭一跳,下意識的看向廖榮光。
“你瞧他做什麼,他那大老粗的性子,暗地裡把你當學生,明麵上卻連個名分都不給,跟著他沒前途,不如跟著朕吧。”
皇帝似乎是開著玩笑。
“陛下說笑了,顧佳年將來若能入朝為官,自然是陛下的臣子。”廖榮光無奈道。
說完又轉頭看向顧佳年:“既然是陛下賞賜,還不謝恩,從今往後貼身放著,以示敬意。”
“謝主隆恩。”
顧佳年伸手接過,想了想,當著兩人的麵掛在了脖子上。
皇帝很是滿意,哈哈笑道:“穿著太素了一些,戴上後果然更有朝氣了。”
忽然視線一頓,落到顧佳年的脖子上。
那裡有一根紅繩,串著一顆琥珀雕琢而成的瑞獸。
“這瑞獸的成色不錯。”皇帝誇了一句。
顧佳年下意識的握住瑞獸。
【宿主,送給他。】
顧佳年心底都吃驚了,瑞獸的重要性,係統可是翻來覆去的說,如今卻要送給皇帝。
沒等顧佳年反應,皇帝便起身道:“是個好東西,好好帶著吧。”
臨了便帶著內侍離開了。
屋內隻剩下三人,路道遠大大鬆了口氣,擦著額頭冷汗。
廖榮光卻微微皺眉,看向顧佳年。
“你那琥珀瑞獸從哪兒來的?”
彆人隻以為皇帝隨口一提,廖榮光伴君多年,卻知道這位從不說任何一句廢話。
顧佳年連忙解釋:“是當年去青城府趕考的路上,遇上一位落難的秀才,他身無長物,就留下琥珀作為感謝。”
“落難秀才?”
廖榮光腦中閃過什麼,卻沒抓住。
很快,他將此事拋到腦後,笑著拍了拍顧佳年的肩頭:“多年不見,你長大了許多。”
兩人站在一起,顧佳年已經隻比他矮半個頭了。
顧佳年笑容也真誠不少:“大人依舊是當年的模樣,能見到大人,我心底也高興的很。”
廖榮光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還是這麼討喜。”
“剛才嚇壞了吧,坐下來吃點酒菜壓壓驚。”
廖榮光掃了眼路道遠,解釋了一句:“聖人忽然出現,把本官也嚇了一跳,再想告知你們已經遲了。”
得知皇帝不是廖榮光請來的,路道遠才鬆了口氣。
“陛下對你很是滿意,不出意外,此次你定能高中。”
廖榮光也難得透了一句話給他,又說:“不過切不可因此驕傲自滿,放任自由。”
“伴君如伴虎,在聖人麵前,再多的謹慎小心也是要的。”
顧佳年把這些話都放在了心中。
【宿主,你剛才就大膽了一些,我的說法才是最保險的。】狐狸說道。
【位高權重之人,通常喜怒無常,你要小心。】
顧佳年也記下來。
廖榮光想見他,也是一時興起,如今再見,仿佛又回到了青城府的歲月。
那時候他雖身處青城,被貶官職,實則卻遠比在京城自在。
“青城府如今如何,後頭上任的知府可還妥當?”
顧佳年一一回答,並不隱瞞。
兩人聊了一會兒,廖榮光忽然問道:“你養的那橘貓呢,還是那麼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