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進宮麵聖, 從熙平帝和孫皇後的態度揣摩,攸桐能猜到許朝宗邀請傅煜的打算,想必是跟南邊的戰事有關。這事關乎朝廷、關乎百姓, 比她那點子恩怨私情, 重得多了。偏巧許朝宗和傅煜因她牽扯, 身份和關係都略微尷尬。
而傅煜又心高氣傲, 頗看重顏麵威儀。
攸桐覺得,正常男人大概不會想帶著妻子去見她的舊情人,哪怕這個女人未必得他歡心。
但他既然這般問, 或許還有旁的用意。
傅煜這人向來心思難測,攸桐耍了點小心思, 認真無辜地將問題拋回去。
“夫君想讓我去嗎?”
這回答打太極似的, 令傅煜唇角微挑,笑而不語
夫妻倆四目相對, 他老狐狸般不肯入觳, 甚至帶幾分玩味笑意。
攸桐幾乎想扶額, 決定放棄掙紮, 不去考慮他的用意。
遂輕飄飄將請帖丟在桌上,道:“若非得去,我倒想見見徐淑。夫君也知道,徐淑曾與我交情頗深, 卻為私欲攪弄是非, 潑了滿城的罵名給我。我跟她之間攢了不少恩怨, 隻是先前勢單力薄, 不得不隱忍。難得有機會狐假虎威,還是想討點債回來。”
“看來在鳳陽宮,沒討夠?”
“眾目睽睽,束手束腳的。”攸桐蹙眉,很是遺憾的模樣。
傅煜覷著他,眼底笑意漸濃。
她在鳳陽宮借虎威任性的事情,當晚攸桐便儘職儘責地告訴了他。
傅煜聽罷,還挺樂意。
如今許朝宗遞帖子過來,未必沒存嘗試修好的意思。
傅煜興味更濃,就勢坐在桌畔,抬頭看她,“徐淑的事簡單。睿王呢?”
這話問出來,攸桐竟仿佛嗅出了那麼點酸溜溜的味道。
不過她知道自身的分量,還沒到能讓心高氣傲的傅煜拈酸吃醋的地步。畢竟吃醋這事,皆是因愛生妒,他和傅煜是裝出來的夫妻,各自都沒打算長久過日子,愛都沒有,何來妒意?想來是他稍發善心,做決定前先問問她的態度——
比起獨斷剛愎的魏思道,傅煜在這點上倒很好。
遂莞爾一笑,取刀破橙,慢慢道:“年少無知時的事都已過去。許朝宗的身份是睿王,於我而言,形同陌路。夫君若要我出席,我便能擺出傅家少夫人的姿態,端莊露麵,該說什麼,如何表露,悉聽分派。若無此必要,我樂得清閒。放心,不管何時碰見,我都不會給夫君抹黑一星半點。”
說著,將破開的橙子遞到他麵前,秀眉微挑,神情自信而篤定。
傅煜覷她,端毅的臉上笑意愈深。
“好。後日陪我赴宴。打扮好看些。”
說罷,起身出門,命人回稟許朝宗,說後日他會去留園,攜妻赴宴。並特地點明,攸桐想跟睿王妃單獨敘舊,望睿王能安排。
……
留園位於京城的西北角,殿宇軒麗,亭台玲瓏。
開年初春的時節,彆處仍凋敝清冷,此處卻有竹叢蒼翠,流水潺潺。闊朗寬敞的殿內,自入秋後便燒了炭盆,數十名花匠精心照料各處尋來的名種花卉,耗費雖奢靡,卻能令四時皆有花開,香氣宜人。
許朝宗長於王府,對此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徐淑是太師孫女,從前幾乎沒機會來這裡,成婚之初忙著應付瑣務,過後春暖花開,自有各處風光可賞,無需來此處,到如今,竟是頭一回踏足。榮華錦繡,夫君相伴,本該高興才是,此刻,瞧著滿目蒼翠濃綠和深紫淺粉的盛開花枝,她卻半點都笑不出來。
“待會他們過來,先在此處用茶。”許朝宗為拉攏傅家助力,對此事格外上心,特意提前半個時辰過來,盯著仆從安頓好桌椅杯盤,又叮囑徐淑,“奉茶後,若攸桐想單獨說話,便請她去西閣,那邊有她喜歡的字畫。果點茶水,也按她舊時喜好備了,你都知道。”
這話說完,才見徐淑眼底掠過一絲尷尬。
許朝宗恍然明白過來,神情一頓,也有點尷尬。
隨即扶著徐淑肩膀,仿若無事般道:“傅家兵將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往後咱們就能安心許多。你向來通情達理,能屈能伸,這回就算是為了我受點委屈。若此事能做成,我會記著你的功勞。”
他的聲音溫柔,但其中有幾分情意,徐淑心知肚明。
當初她貪圖王妃之位,借著魏攸桐的機會,在許朝宗跟前總是通情達理、溫柔賢惠的姿態。後來徐太師暗中請人數回遊說,以奪嫡的利益勸說,才讓令貴妃和許朝宗動了舍棄舊約,與太師結盟的心思,到徐家提親。
許朝宗看上她,為的是什麼,徐淑一清二楚。
她竭力端出溫婉笑容,點了點頭,“殿下放心,妾身知道分寸。”
“攸桐那性子你也知道,稍微驕縱了點。待會她若負氣,你便讓著她些。”
“妾身……明白。”
“為難你了。”許朝宗在她肩上輕拍了拍,扭過頭,便出了屋子。
……
攸桐和傅煜抵達時,許朝宗臉上已是一派風清月朗,錦衣華服地站在廊道儘頭,清貴端華。他其實生得很好看,承襲了令貴妃的幾分神貌,玉質瑰秀,風華正茂,那身鬆柏綠的錦衣是貢錦中的名品,一匹價值千金,穿在他身上,相得益彰,極顯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