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婉一口咬住冰棍,嘶了口冷氣,挑眉:“這是香茶給我的,你想吃,問她要啊。”
要不是擔心江綾雅回去胡言亂語,她真想告訴江綾雅,這隻冰棍是江綾雅口中最厭惡的那等泥腿子買給她的。
火車很快停靠到大茶山站,此番進城滿載而歸,香茶太高興了,下了車愣是不讓舅舅抱她,一個人背著鼓囊囊的書包往家跑。
然而直到夜幕降臨,趙家門口也沒出現宋秦的身影。
香茶:“小宋官會不會在城裡被人販子拐跑了?”
舅舅和她說,小宋官是個傻蛋,五塊錢一個頭花,很明顯是那售貨員在坑人。
小宋官倒好,竟然買了兩個,哎,這種傻蛋不坑白不坑。
趙老三心咯噔一下:“不行,我得跟大隊長說說。”
馬上就要挖渠了,宋秦可不能出事。
連夜跑到大隊長家一說,劉奮鬥嚇得碗都沒端穩,立馬招呼隊裡的青年勞動力往縣城方向找人。
趙老三也在找人行當中,直到後半夜才回家。
香茶睡了一覺醒了過來,聽到院子裡有動靜,聽到他爹的咳嗽聲,香茶立馬下床。
“爹,小宋官找到了嗎?”
趙老三:“找著了。”
“他人呢?”
趙老三:“在縣衛生所吊水,受了點傷。”
趙葉茂也跑了出來,一問才知宋秦被隔壁大隊的一群二流子堵在了城裡。
香茶納悶:“為啥單單堵他?”
知青們也有錢,也沒見二流子們堵知青。
趙老三抹了把臉,哼道:“為啥堵他?當然是他自個造的孽。”
絮絮叨叨中,香茶這才了解事情的原委。
找宋秦麻煩的那些二流子其實認識宋秦,早在宋秦當年在隔壁大隊插隊的的時候,幾人就打過照麵了。
之所以打劫嚇唬宋秦,是因為他們覺得宋秦不地道。
經過公安審問,二流子們給出了答案。
“他宋秦不是個東西,忘恩負義!當年是我們錢大隊長舉薦他,他才拿到工農兵學員的指標,他倒好,一回來就直奔瑤山生產大隊…”
“同誌,我懷疑宋秦是瑤山大隊派來的奸細,不然為啥從城裡鍍了金不來咱大隊?我們大隊今年慘的很,還要我們看著宋秦幫瑤山大隊拿先進集體的牌匾,這事依你你能忍?”
說實話,得了便宜的劉奮鬥都不一定忍得了。
望著鼻青臉腫的宋秦,劉奮鬥隻能拍拍青年的肩膀。
“忍忍吧,忍一忍就過去了。”
宋秦隻能將苦水往肚子裡咽,誰知道一出公安局人就暈了過去。
聽完趙老三的敘述,趙葉茂來了句:“活該!”
但又想著宋秦是在替他們大隊做事,所以沒多罵,就罵這一句。
趙老三歎氣:“我覺得吧,這小宋同誌是不是和那幫二流子的婆娘好上了?”
這話新奇,香茶覺得好玩,立馬問:“爹,你這話啥意思?”
趙老三撲哧一笑,又覺得自己在多想,但和兒女們說點悄悄話也無妨。
“我是第一個找上他的,發現他的時候嚇了一大跳,臉著地,眼鏡不知道打哪去了,嘴巴流著血,我把他從那些人身下拉出來,一看好家夥,他手裡死死拽著兩個頭花…”
香茶楞了下。
趙老三知道香茶不懂,便揶揄著解釋:“男人要頭花沒用,肯定是送給哪個婆娘的…”
香茶懂的,她聽來旺哥和男娃們玩耍時說過一些,喜歡婆娘就買東西給婆娘用。
這麼說來,小宋官有喜歡的人?
會是誰呢?
回到床上的香茶帶著疑惑進入夢想,沒想到竟在夢裡看到了筆友哥哥。
許久年站起身:“怎麼這麼晚才睡?”
香茶:“剛睡了一覺,又醒了。”
許久年哦了下,說起正事:“再過一個星期左右,我會經過你這…”
香茶眼睛頓時一亮:“那是不是就要給我拍照了?我長這麼大還沒拍過呢。”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隨著愉悅彎成新月,許久年看了心情大好。
“對,到時候你提前點來,我給你拍了後你拿好底片,回頭讓你舅舅帶你去縣裡照片館洗照片。”
“嗯嗯。”
聊起狗舅舅,香茶多嘴了一句:“我舅舅要去a省做紅木盒子生意,筆友哥哥這回還去a省嗎?”
許久年點頭:“你舅舅不怕公安抓?”
香茶:“怕,不過舅舅說他會小心的。”
許久年不說公安,香茶可能不覺得投機倒把有多嚴重,說著說著,香茶眼瞼下蕩出水珠。
許久年皺眉:“你哭什麼?”
香茶哭唧唧:“我怕舅舅被公抓,今晚打小宋官的那幾個二流子就被公安抓了,要蹲好幾天的號子,天又熱,蹲那裡頭吃不好睡不好,還有蚊子咬,遭罪…”
許久年抿緊唇,他想說如果是因為投機倒把被逮住,下場比小屁孩擔心的要嚴重的多。
這年頭,能被木倉斃的罪責大抵就那麼些,倒賣商品算最常見的一種。
不過小姑娘連在牢裡蹲幾天都擔驚受怕,許久年覺得他還是不要將木倉斃的事說出來為好。
“你舅舅叫什麼?”
他夢裡出現的錢家人隻有錢桃花和錢杏花,沒有錢家男丁的信息。
“錢火狗。”小姑娘抹淚止住哭泣,“我爹喊他狗子。”
許久年:“知道了。”
香茶補充:“筆友哥哥可以喊他狗哥,福子哥就是這樣喊他的。”
許久年挑眉:“這樣一來,咱倆不就差著輩?還是說,你覺得我歲數大,很老?”
周圍的人見了他都喜歡誇他老成,說得最多的一句是:
“久年啊,你爸媽出了事後,我最擔心你受不住,沒想到你比你哥好,你哥哭得三天兩頭暈進醫院,你小子倒鎮定的很…”
這話看似是誇他,實則是拐著彎罵他沒良心,又想借話說他年紀輕,乾不好他爸的工作,好讓出工作給他們的兒子。
事實上呢,他不僅成功的在報社站穩了腳跟,還狠狠的打臉了那群惦記他爸工作的一幫親戚。
香茶在認真思考許久年的問題,好半晌才糯糯開口。
“筆友哥哥沒小宋官大。”
宋秦十九歲,是這一帶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許久年有點驚訝,嘴角上揚:“為什麼這麼想?”
香茶坐在大石頭上搖擺著兩條腿,一字一句地說:“筆友哥哥比小宋官聰明,小宋官是個傻蛋,傻蛋十九歲都被奮鬥叔誇成花,那筆友哥哥肯定比小宋官小。”
香茶讀的書不多,不然這會子肯定能想出一個詞:年少成名。
在香茶看來,筆友哥哥肯定比小宋官成名早,所以年紀也小些。
許久年眉眼舒展開來:“你這小腦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啥?難道就沒想過我比那什麼小宋官大?”
年少成名也分時間段啊,難不成所有年少成名的人都比宋秦小?
香茶霸道地說:“我不管,我就覺得筆友哥哥比小宋官小。”
許久年沒和小屁孩爭執這個,事實確實如小屁孩所說,他要比宋秦小幾歲,但論起心境,他一定比宋秦練達穩重。
宋秦這短短的十九年,看似經曆了比較艱辛的插隊生涯,但到底一路搖搖攀升,堪堪十九歲就成了瑤山大隊的指導員,這不是一般大學畢業生能有的待遇。
他就不一樣了,出身雖不錯,可惜世事難料,雙親猝不及防離世,家裡還背著一堆債務,親哥又是個學癡,眼裡隻有實驗。
家裡的債務,父母的悲傷,兩條膽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段暗無天日的歲月裡,幸好夢中有小屁孩在。
這孩子心思單純,耿直,他倒是跟著她學了不少。
比方說遇到搶占他爸工作的親戚,一向不喜歡惹事生非的他終於決定拿起拳頭反擊。
許久年狠狠痛扁了那些人一頓,保住工作的同時也讓那群白眼狼懂得了一件事:許家那個性子冷淡的小兒子瘋起來比餓虎還要恐怖。
離開夢境前,許久年對香茶道:“我給你留個地址,你交給你舅舅,他到了a省如果遇到難處,去那找人,會有人幫他。”
許久年留得是他在a省出差住得報社宿舍。
他應該會比錢火狗先到a省。
香茶用心記下地址,和許久年告彆後,香茶又睡了會。
天亮堂後,香茶聽到院裡她爹囑咐狗舅舅在外頭注意安全的話。
“狗舅舅。”
香茶忙爬起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錢火狗一把抱住撲過來的外甥女,笑哈哈:“說說說,隻管說,一籮筐的話舅舅都耐著心聽。”
又對趙老三打趣:“姐夫,當年我姐一直說要個女兒是對的,你瞧瞧,聽說我出遠門,也就香茶關心。”
站在屋裡躊躇半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關心老舅的趙葉茂差點嘔出一口血。
“哥,你咋不出去?”趙葉茂氣呼呼地往床上一坐。
趙枝繁比劃:“舅舅待會來找我。”
趙葉茂:“為啥?”
趙枝繁打開抽屜,裡麵靜靜躺著一張蓋了紅印的介紹信。
信是趙枝繁讓劉奮鬥開的,借口是錢火狗屁股上生了個瘡,得去外地醫院治病。
劉奮鬥對趙枝繁信任的很,立馬就給開了。
果然,和香茶說完話的錢火狗推開外甥住的屋。
趙葉茂將自己疊的千紙鶴塞給錢火狗就繃著臉跑了出去。
錢火狗嘿嘿笑,又從趙枝繁那拿了介紹信,這才往火車站走。
第一次去a省,錢火狗不打算帶一群小弟去,就一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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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錢火狗,香茶開始遐想一個星期後的照相。
唯恐筆友哥哥提前一兩天來,第五天後,香茶一放學就會往火車站跑。
這天周六,香茶氣喘籲籲地爬上半山腰,剛踏上火車站的山石台階,一個熟悉的人影欣喜地走過來。
“香茶,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看到臉上留有青紫印記的男人心花怒放地朝她大步走來,香茶嘴角不由抽了抽。
就……小宋官是個傻蛋石錘了!
她怎麼可能會來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