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枝繁手術很成功,但目前還不能說話,多年未開口,想立馬說話不現實,還得做康複訓練。
拍拍妹妹的腦袋,趙枝繁扯開唇角比劃:“小辮子真好看。”
香茶抹淚笑:“是福子哥給我紮的。”
睡了一晚上,頭發竟然沒怎麼散。
香茶有好多話想跟大哥說,說了人參雞又說生產隊的事,一扭頭看到床邊的飯盒,香茶蹭地站起來。
趙枝繁:“?”
香茶剛想解釋,身後傳來騷動。
“慢點慢點,我叫你慢點你聽不到嗎?”
香茶一喜。
是請她坐伏爾加的老爺爺!
香茶正準備過去喊人,就見門開了,拄著拐杖走進來的男人看到香茶後瞬間僵在原地。
老人在後邊追:“咋了,是不是傷口崩了?”
男人鋒銳有力的冷冰雙眸在看到香茶的那一刹那驟縮,下一秒恢複平靜。
“沒崩,我好著呢!”男人粗著嗓子回應。
老人這時也看到了香茶,因為男人不聽話而緊繃的老臉綻放出笑容:“喲,這不是香茶嗎?咱真有緣。”
香茶笑嘻嘻:“是呀,我給您盛雞湯去。”
小姑娘屁顛屁顛地去倒雞湯,躺到床上的男人忍不住瞪了他老丈人一眼。
老人嘿嘿笑,眼神朝站在對麵床鋪那的香茶抬了抬,然後狡黠地衝女婿眨眼。
男人有些氣老丈人的自作主張,但心裡又覺得幸運。
他竟然在這看到了女兒。
老人將病床往上搖,略有些怨恨地瞪著男人,也不知道女婿要跟他女兒軸到什麼時候。
這兩人之間的情感矛盾他管不了,都是成年人,有啥問題他們自個處理去,但不能耽誤他和外孫女相認。
這兩人真能瞞,瞞了他六年,如果不是這次江家閨女回四九城說看到一個和他女兒長得像的小孩,他一時還想不到這上麵去。
後來一想,他女兒當年在瑤山那邊呆了好些年。
本來打算借著接女婿回四九城去大茶山看一眼外孫女,雖然女兒極力不承認江家閨女說得那個小孩是自己和女婿的孩子,但那又怎樣,偷偷看一眼犯法?
誰知在栗子溝竟然碰上了。
香茶的臉和女兒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不用問都知道這孩子是女兒的種。
老人清楚女兒和女婿之間生有間隙,以至於都不能將親生女兒認回去。
但老人仔細回想了下,不論是他女兒還是女婿,這兩人都是有主張的人,不可能因為外邊傳得那什麼女兒有外遇,女婿和其他女人糾纏不清這等事而鬨到連親生女兒都不敢認。
可見有其他原因。
而且是女兒女婿都無法掌控的原因。
想到這,老人沉下心,望著雙手捧著雞湯笑吟吟走來的香茶,老人斂起笑,決定不再自作主張的讓女婿和外孫女相認。
“是給這位叔叔喝嗎?”香茶問。
老人姓關,叫關定震,據說祖上是皇城裡的官爺,後來參軍改了姓,膝下就一個女兒,生得如花似玉,在京城大院那叫一個受歡迎。
托女兒的豔福,關定震雖沒兒子,卻有一堆的乾兒子在跟前孝敬。
床上躺著的這個冷硬麵孔男人是乾兒子裡的冠軍獲得者,可惜前些年和女兒鬨掰了…
“對對對。”關定震趕忙接過湯碗,“沒燙著吧?”
香茶笑著搖頭,嬌嫩薄軟的唇一張一合:“叔叔趕快些喝吧,雞湯冷了可就不能喝了,喝了肚子疼。”
靠在床上的祝藏光神色複雜,他不知道自己該歡喜還是該抱著這孩子哭一場。
六年了,他隻在這孩子剛出生的那會子看過一眼,後來無數次經過大茶山站,他想下車去山下看看,但都忍住了。
“叔叔怎麼不喝?”香茶覺得城裡人好奇怪哦。
尤其是四九城來的人,比方小宋官,見到她就跟沒見過人一樣,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香茶往後退了兩步,抓住大哥的床檔。
關定震戳了下看直楞眼的女婿:“喝湯,香茶端給你的。”
祝藏光忙挪開視線,端起碗咕嚕咕嚕喝起來,喝得有點急,差點嗆到。
“咳咳咳…”
關定震拍著女婿,眼神警告,意思是你彆作妖,嚇跑了我外孫女我找你算賬。
祝藏光布滿繭子的手揩了下唇角,衝老丈人冷笑,壓著嗓音低低說:“您老人家與其在這威脅我,不如想想等回了四九城怎麼和禦竹解釋吧。”
那女人狠起來整個大院都要抖三抖,他老丈人此番回去怕是不好受…
關定震心虛:“……”
兩人的一舉一動落到了對麵趙枝繁的眼裡,少年壓下長長的眼睫,招呼妹妹坐他床邊。
“讀書吧。”趙枝繁示意。
香茶嗯了聲,對麵的老爺爺還好,那個叔叔好可怕,都不笑,看她的眼神就像連環畫裡邊的大灰狼看小白兔一樣…
拿出市報,香茶輕聲讀起來,讀了幾個月的書,她認得字越來越多,雖然報紙上很多字還是不認識…
“枝繁哥哥,這個讀啥?”香茶好學地問。
趙枝繁嗓子不舒服,但雙手無礙,他抬起筆在字上麵注音。
香茶拚音學得不錯,標完生僻字後,香茶讀起來通順多了。
病房裡就兩號病人,此刻又是大上午,不是睡覺的時間。
不過香茶還是看了眼對麵,小姑娘晶亮的眸子似是在問她讀書會不會打擾到你。
祝藏光腳上剛換過藥,疼得牙都快咬碎,一時抽不出精力和香茶說話。
老爺子剛被警務員喊走了,床邊沒人,祝藏光強撐著,蒼白的嘴唇抖了下。
“沒事,我不困,你讀吧。”
香茶抿了下嘴角,她感覺的到,怪叔叔和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在發顫,臉頰上的肉跟著抖。
很疼吧。
哎,可惜她不是醫生…
攤開報紙,香茶逐字逐句地開始讀。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和收音機裡播報新聞的主播不一樣,俏皮中透著柔膩,聽不厭。
趙枝繁躺在那聽妹妹讀,用心梳理著最近發生的新聞大事,他既然選擇以記者為目標,就不能和外邊脫節。
祝藏光則閉著眼,喘著氣感受著腿上鑽心的疼痛。
聽著耳邊傳來的女兒讀書聲,祝藏光突然苦笑了下。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這樣的疼痛能多來幾次,他想和女兒多呆一會,聽聽她拿普通話逐字逐句地讀著有關他這個陌生父親的新聞報道。
突然聲音停了。
祝藏光睜開眼,對麵的小人兒蹙著眉和她哥哥說話。
“枝繁哥哥,報紙上的壞蛋抓到了嗎?”
趙枝繁搖頭,他也不知道。
這是一條從外邊傳過來的新聞,事情發生了快有一個多月,可惜這邊閉塞,市局報社竟然才得到消息。
不像香茶那個黃大仙朋友,早早的就在四九城的報紙上刊登了相關消息。
因著和軍事相關,很多內容說得很模糊,也很誇張。
主要是說駐守邊防的部隊秘密處置了幾個細作,過程中出了簍子,以至於一名軍官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香茶咬著唇,她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趙枝繁也有。
兄妹倆默契地對視一眼,無奈趙枝繁還不能開口,不然定會說出和香茶一模一樣的話。
香茶:“枝繁哥哥,報紙上說得這個軍官叔叔是不是已經那啥了?”
趙枝繁懂妹妹的意思,略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
報紙上沒明寫,但話裡話外是那意思。
他聽來往病友聊天說起過,好像這名軍官傷得不輕,血流了一地,胳膊腿都斷了,醫生斷言命不久矣。
香茶歎氣。
她二哥最喜歡當兵的人,她得把這報紙收起來,不能讓葉茂哥哥見到,看到肯定會傷心。
對麵的祝藏光在兩兄妹臉上來來回回看了無數遍,終於按捺不住了。
“你倆打什麼啞謎呢?”
他怎麼聽得後背發涼,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香茶扭頭,目光幽幽。
男人僵著脖子,催促道:“你怎麼不接著讀了?”
還把報紙藏了起來。
香茶抿著小嘴,繃著小臉,見怪叔叔示意她接著讀,她想了想,還是解釋一下。
“我不想讀了,越讀越難過。”
祝藏光:“為什麼難過?”
香茶皺著淡淡的眉頭,覺得怪叔叔真壞,明明聽到了新聞上說軍官叔叔躺在病床一個多月都沒醒…
就算是鐵打的人,一個月不吃不喝也那啥了…
香茶嗔怒地瞪了眼怪叔叔,這人好沒眼力哦。
祝藏光懵了。
他怎麼感覺女兒好像對他生氣了,他招惹女兒了?沒吧。
香茶嚇了一跳,她怎麼覺得怪叔叔好像能看懂她的心事。
祝藏光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蘋果:“香茶,給,你能再讀一遍給我聽嗎,我聽了好睡覺。”
他想聽著女兒的讀報聲入睡,腿特麼太疼了,不轉移注意力不行。
香茶卻不乾:“我不讀,我心情不好,我不想讀。”
祝藏光一下緊張起來:“因為什麼啊?”
香茶噘嘴,小聲吐槽:“看不出來嗎?我難過軍官叔叔沒了。”
祝藏光:“誰沒了?!”
香茶:“報紙上的軍官叔叔啊…”
祝藏光怔鬆了下,隨後咬牙:“誰說他死了,他還活著!活著!”
這些報社搞什麼鬼,就沒一個盼他好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