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葉茂呆了:“啥?還關我們的事?”
香茶也疑惑:“誰要打我們?”
望著對麵山上攢動的火把和時遠時近的哭聲以及咒罵聲,趙老三咬牙道:“是要打學堂的江知青,你們小,在學堂被殃及也有可能。”
頓了頓,趙老三續道:“要怪就怪那群專家,他們不鬨事,你黃大爺不會死,至少還能活二三十年。”
三個孩子凝神聽著,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幾天前,上麵派過來的專家和水利指導員宋秦因為在哪鑿渠等事鬨了紅臉。
這種專業性的事,村民當然不懂,想拉架又不知道該幫誰,於是有人提議把幾個知青喊來。
這其中就有才從四九城回來的江綾雅。
江綾雅回了趟四九城後,心緒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知道自己得罪錯了人。
香茶可能是她叔和那人的孩子……
可她已經得罪了香茶,以她對香茶的了解,那孩子記仇,未必肯原諒她。
縱然肯,也要花時間去求原諒,她又拉不下臉,何況香茶此刻在省城醫院。
可江綾雅急啊,今年的工農兵學員的考核時間馬上就要來了,她不能因為香茶而丟了這個名額。
以前還奢望叔叔能幫她,現在好了,香茶八成是叔叔的女兒,她算是徹底將叔叔得罪透了。
眼下能解她困境的隻有自己,要麼說老天都眷顧她呢,這天劉奮鬥破天荒來到知青點,請他們這些知青過去拉架。
她認為她要好好表現,專家是上麵王書記介紹來的,她當然要支持專家團隊。
“然後呢?”香茶問趙老三。
趙葉茂插了句嘴:“我一直都覺得這個江知青思想有問題,她又不懂水利,憑啥偏幫那些專家?”
香茶:“就是啊,小宋官雖然人差勁,但人家懂鑿渠…”
趙老三冷笑:“連你們小孩都懂的道理,偏偏所謂的大專家不懂,非說小宋指導的方法是錯誤的,剛好江知青在旁邊煽風點火,氣得小宋指導一天都沒吃飯。”
宋秦何止氣專家團隊的自以為是,更氣江綾雅不懂裝懂在那拉偏架。
江綾雅這次不知道哪根筋軸了,連席季路和李靜婉的阻攔都不管用,指著宋秦的臉大罵宋秦年紀輕輕就出來顯擺,其實不過是半桶水的架勢。
宋秦當場氣得頭發暈,真就暈了過去,是站在旁邊的黃大爺掐宋秦人中才將人掐醒。
宋秦雖然才十九歲,但好歹是重活一世的人,在宋秦眼裡,他是這個世界的天之驕子,不然咋就他重生了?
醒過來的宋秦和江綾雅對著罵,罵江綾雅長著一張舔狗臉,又罵專家團隊在瞎指揮。
一時間竟動起了手。
村民們的天平在知青們到來後偏向了專家團,畢竟這邊人多,不過也有幫宋秦的人,黃大爺算一個。
可惜寡不敵眾,宋秦被揍得鼻青臉腫,黃大爺一個趔趄腦袋磕到了樹根上,當場死亡。
見鬨出了人命,劉奮鬥啊得一聲跪了下去。
完了完了,他的先進集體牌子沒!!
小栓子看到爺爺倒在血泊中,哇的一聲嗷哭,一時間眾人都慌了。
江綾雅抖著手瞪大瞳孔,迭聲說不關她的事。
宋秦跟著跪在黃大爺屍體邊痛哭流涕…
香茶聽到這已經淚流滿麵,她心疼黃爺爺,更替好朋友小栓子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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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瑤山大隊氣氛死寂,就連一直叫囂指責宋秦的專家團隊都不敢大聲說話。
香茶一進到學堂就看到小栓子平時坐得那個木墩空著沒人,上午四節課結束後,香茶抻著下巴坐在那沒動。
往常這時候小栓子會喊她一起去知青食堂吃飯,今天沒了。
金鳳往小栓子那看了眼,小聲道:“香茶,咱去小栓子家吧?”
香茶點頭:“走,先去食堂把他的窩窩頭領了帶給他。”
兩人說乾就乾。
李靜婉得知兩人要給小栓子送飯,便拿了個大海碗出來。
今天食堂吃河蜆玉米麵,玉米麵黃澄澄的,看起來就好吃,舀上一碗後再往裡頭來上兩勺鮮掉舌頭的河蜆澆頭。
這時節的河蜆最肥,肉質飽滿,比香茶三月間吃的要大很多,李靜婉一勺子舀下去,勾了芡的河蜆湯香噴噴的直往玉米麵裡鑽。
“你們等會。”
李靜婉喊住香茶,另拿出一個碗又盛了兩勺河湯,用碗扣著。
正要叮囑香茶,身後美玉不服氣地控訴:“李老師,憑啥給香茶那麼多的河蜆,我就一勺?”
香茶:“背簍裡的河蜆不是我要吃,是小栓子的,他沒來上課…”
美玉嘁了聲:“他又不是沒長腿要你來替他拿吃食,你是想一個人偷吃吧?”
香茶大聲喊冤枉:“我才沒有,你胡說!”
美玉不信,伸手就要拿背簍裡的那碗玉米河蜆麵,香茶扭著屁股一溜煙跑開。
“金鳳,咱們走!”
金鳳背過身,讓李靜婉將另一個碗放她背簍裡。
美玉的腿落了點殘疾,一時沒追不上,氣得原地跺腳。
“我要舉報你們兩個偷吃公家的東西,你們給我等著!”
李靜婉在一旁全程看著,聽到這話,李靜婉的臉唰得一下冷下來。
“趙美玉同學,你要舉報可以,先舉報我吧,是我這個當老師的擅作主張,將黃栓同學最近幾天的餐食合成一頓讓香茶同學送去,我不認為我有做錯的地方,這本就是黃栓同學的份例,香茶同學體恤黃栓同學家裡有事不能過來,所以才頂著大太陽送過去,這是無私的同學之情…”
美玉狡辯:“李老師,香茶是偷吃,她最喜歡吃零嘴了,她——”
李靜婉:“有沒有偷吃,咱們跟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美玉咬唇:“……”
李靜婉眯起眼:“去不去?”
美玉恨聲:“去!”
她一定要揪住香茶偷吃的小辮子,香茶是個小饞嘴,肯定會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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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家是瑤山生產隊最窮的幾戶人家之一,沒壯年勞動力,意味著掙不到工分,好在劉奮鬥這個大隊長仁善,每年隊裡交了公糧後都會發一點接濟黃大爺。
年底生產隊殺年豬,隊裡也會多割一刀子肉給黃家,但這些小恩小惠是同情,黃家爺孫倆想靠這個過日子還是不行。
黃大爺為了養活孫子,就去山裡殺豬場幫忙殺豬,那是公社的一份勞苦活,尋常人都不願意去,黃大爺為了多掙工分,應下了這份苦活。
可憐老大爺手一到冬天就裂口子,那是常年握殺豬刀砍豬肉留下的傷。
傷口崩了依然不能停,年底的時候公社要的豬肉多,黃大爺得天天砍豬肉,以至於雙手血淋淋,旁人都以為那是豬血,其實是傷口崩出來的人血……
黃家院裡,深受打擊的小栓子使勁嚼著河蜆,邊吃邊跟香茶和金鳳哭訴。
“我好好念書嗚嗚嗚,我想快點長大掙錢給爺爺買蛤蜊油塗手,我還沒掙到錢爺爺就死了,嗝…”
守靈多日的小栓子餓得慌,哭得嗓子都啞了,還疼,吃著河蜆麵竟嘗不出美味,往下咽的時候嗓子疼得翻白眼。
可他要接著吃,吃飽了才有力氣給爺爺報仇。
“你吃慢點。”香茶錘著小栓子的背,“還有一碗呢,沒人和你搶。”
三人蹲坐在院子裡說著話,屋裡擺著黃大爺的棺材,冷清的很,除了幾個黃姓本家人在裡邊守著,再無旁人。
瑤山村對意外死亡有個哭喪的習俗,隻要有人過來拜祭,下一代的人都要披麻戴孝立即嚎哭,不論你是不是在吃飯,亦或是在茅坑,都得馬上出來跪下哭。
小栓子三下五除二吃完一碗麵,香茶將第二碗遞過來,還沒接到手,黃家一個大娘就喊:“小栓子,有人過來了。”
小栓子趕忙放下碗,急匆匆跪到靈堂前放聲大哭。
哭聲悲愴,香茶和小姐妹金鳳忍不住跟著跪倒抹淚。
過來的是李靜婉和美玉。
因著之前的鬨事,黃家人恨極了知青們,但她們也都清楚來的這位李老師沒有站到專家團的隊伍。
美玉一進黃家的院就到處找香茶的身影,看到院子角落跪在那的一小團,以及空碗,美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老師,你快看,香茶偷吃了你給小栓子準備的吃食!”
說著一把拿走剩下的一碗,居高臨下地睨著香茶:“這回讓我抓到現行了吧?!”
目光觸及香茶腳上的淺綠涼鞋,美玉嫉妒的手發抖,一個沒拿穩,啪嘰一聲,一碗河蜆湯哐當砸到地麵,滾燙的汁水濺到美玉的小腿上,美玉疼得原地轉圈。
尖叫聲打斷了裡頭小栓子迎客的哭喪聲,出來一看,小栓子氣得一腳踹向美玉的屁股。
“你賠我的湯!”
他餓了一天,好不容易吃上東西,就這麼沒了…
小栓子心疼地趴在地上撿起一個個河蜆,絲毫不顧上麵沾了灰,直接丟進嘴裡。
美玉疼得五官扭曲,雙手撐牆才勉強站起來。
香茶握緊拳頭,先是把趴在那跪舔河蜆湯的小栓子拉起來,然後一頭撞向美玉的肚子。
美玉唔得一下靠到牆上,眉頭緊皺,肚子就好似有刀捅進去又抽了出來。
“你個禍害精,你敢打我?”美玉疼得嘶氣。
香茶揉揉瑩白的腦袋,忿忿道:“打得就是你,你撒了小栓子的吃食,你還誣賴我,不打你打誰?”
美玉渾身熱汗騰騰,肚子又痛,被香茶這麼一懟,她頓時覺得臉都丟勁了,可她又不甘心被香茶壓著,剛想掰扯,卻見香茶背著背簍離開了黃家。
金鳳趕忙追上,憂心忡忡道:“香茶,你沒事吧?”
香茶一口氣跑到離黃家很遠的一條道上,聞言搖頭:“我不想在小栓子家和她吵,我要在這等她,和她好好算筆賬。”
小時候的欺負,後來的雷火燒家,上學後一次又一次的汙蔑,今天還害小栓子餓肚子……
這一樁樁一件件,她要和美玉姐掰扯個乾淨,都分家了還找她茬,憑什麼?
香茶走到路口的大樹下,聽著知了的聒噪聲,就站在那等著美玉的到來。
美玉被小栓子掃出了黃家,跛著腳頂著接近四十度的烈日在羊腸小道上緩緩走著,熱得像在蒸籠裡呆著一樣。
好不容易走到陰涼地兒,卻見香茶抿著唇瞪著她。
察覺到美玉要偷溜,香茶大步跑過來,才走出路口,就聽身後那條道的儘頭傳來嗩呐聲,還有大隊長劉奮鬥的歡呼聲。
“趙家兄弟,你快出來,公社乾部要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寶子們,新年快樂!2022暴富哇!
白天還會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