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許翻出客房的鑰匙,邊開門邊說:“我開門進來了。”
兩層的窗簾遮住窗外的光線,房間有些昏暗,床上淩亂,桌椅凳子翻到,滿地大大小小的物件,其中夾雜著玻璃和花瓶的碎片。
尤許掃了一眼沒見到段瑉,隻聽到安靜的房間裡回響壓抑粗重的喘.息聲。
她小心繞過地上的東西,在床另一側的角落裡看到了段瑉,他的狀態很糟糕,眼睛布滿血絲,額角和頸脖的青筋凸顯,整個人極度緊繃。
尤許輕喚了聲:“段瑉?”
段瑉聞言一僵,將頭埋入手臂間,整個人蜷縮起來,指節握緊發出響聲。
“你沒事吧?”尤許走近一步。
“彆過來,”段瑉忽然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氣,好半晌澀啞著聲音說,“彆看我。”
他知道自己此刻像個四肢爬行的怪物,一個處在喪失理智,發狂邊緣的怪物,是正常人絕對不會出現的情況,哪怕他在怎麼克製,也克製不住。
尤許立馬移開視線,沒再靠近他,隻是順著動作去將窗戶打開了,語氣依舊同平時一般,“你的房間老是不通風,這會兒太悶了。”她全程用窗簾掩著,沒讓光線照進來。
段瑉也學她在窗台上種了幾盆茉莉花,此時傍晚微涼柔和的晚風吹入,帶著淺淡的茉莉花香在屋裡散開。
尤許繼續背著他,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其實她知道段瑉完全可以操控她離開,但他沒有。
過了一會兒,尤許聽到拉開抽屜的聲音,以及藥片在藥瓶裡搖晃而出的聲音。
尤許一直沒出聲,安靜地等待著,大概多了半個多小時,段瑉的呼吸漸漸平穩,他的聲音還有些低啞:“好了。”
尤許轉過身,看到他坐在地上,背靠床邊,曲著一腿,左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地上還有幾片散落的白色藥片,以及一隻注射劑。
尤許順勢坐在他旁邊,他以為她會問“你怎麼了?”“這些是什麼藥?”“你還會不會發病?”之類的問題,但她沒有,她沒問這些讓他可能會覺得難堪的話。
“你早上中午都沒吃,”尤許目光平靜地看他,輕柔地說,“現在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曲奇餅。”
段瑉愣了下,才慢慢地嗯了聲。
尤許正想起身給他泡牛奶拿曲奇餅,發現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沒動,給他一個傾訴的機會。
安靜了一會兒,段瑉緩緩開口:“我討厭活人的氣息,會有生理和心理性的反感。”他不想瞞著尤許,又怕她誤會,連忙握緊她的手腕說,“除你之外。”
其實之前的時日,段瑉也發過幾次病,但都在可控範圍之內,他每次都遮掩過去,尤許知道了也沒說。
這次發病得那麼厲害,恐怕是因為尤棋,尤棋雖說是女主,但起初也在段瑉劃分的陌生人範疇,而且直接住進來,又在段瑉的活動範圍內,段瑉不想離開,又因為尤棋是她的表妹而不能趕走,隻好強行忍受。
段瑉知道她想到了尤棋,怕她介意,他小心地解釋說:“其實我吃藥,習慣了就會好的。”這麼說著,他漸漸鬆開她的手腕。
“你會不會......”他垂下頭,低斂眼中的情緒,低啞艱難地說,“討厭我這樣。”
不能和她出門購物,不能和她牽手散步,甚至連她身邊的人都難以接受,在尤棋來之前,他沒想過尤許在外麵的樣子,也沒想到自己有這麼多事情不能陪她做。
“我連每天出門都做不到。”段瑉低垂了眼瞼,手無聲捏緊。
他病白的臉變而慘白,好似給自己判了死刑。
“這有什麼問題呢,”尤許握住他的手腕,語調溫和,“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你隻是宅一點而已,我也挺宅的,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不是還有網購和外賣嗎,不出門又不會出什麼事兒。”
段瑉長睫一顫,緩緩地抬起頭,對上她平靜又明亮的眼睛。
她又一次將他放在正常人的平等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