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許回到空白空間, 抱著頭咬緊牙,蜷縮著身體, 難受得臉色慘白。
強製被迫脫離和係統緩衝脫離不一樣, 係統緩衝脫離是宿主完成任務,係統給宿主時間準備,協助其脫離世界, 這樣對宿主的刺激傷害最小。
被迫的強製脫離一般是宿主任務失敗,或者身死,為防止世界bug,被世界排斥的脫離, 那樣對宿主的神經刺激相當大, 多來兩次,宿主有可能會徹底瘋掉。
七八不敢過去打擾尤許, 生怕出現差錯, 隻好讓她自行緩解。
空白時空的時間像靜止不動, 又像在無限流動,等尤許忍過頭裂尖刺的疼痛, 都不知過了多久。
“任務失敗了?”尤許按著心口, 總覺得那種空落落的感覺愈加明顯,“那他......”
“其實......”七八神情猶豫,看了尤許兩眼,心情很複雜,它都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悲,“任務完成了。”
尤許愣住,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完成了?那於祀怎麼樣?”
她記得離開海島時,信任值是90,黑化值還有21,之後又沒有再接觸,信任值是怎麼滿到100,黑化值怎麼消為零的?
見七八欲言又止的樣子,尤許咯噔一下,不安之感襲上心頭:“我要看任務回放。”
七八頭疼又掙紮地說:“算了吧,都完成了,還看什麼任務回放,浪費——”
“你浪費的積分還少?”尤許看著它,認真說,“不給我看回放的話,我拒絕配合接下來的任務。”
七八實在拿她沒辦法,隻好心酸地道:“是你要看的,後悔了彆怪我。”
說完,它放出屏幕投影。
在天藍海闊的背景之下,於祀坐在沙灘上,望著尤許離開的方向,他久久不動,如遠處的岩石一般沉默。
經過幾日風吹日曬,他的皮膚開始皸裂,魚尾失去光澤,魚鱗乾澀翹起。
遊經此處的鮫人於維,看到陸地上不對勁的弟弟,當即遊過去,打量於祀兩眼,皺眉道:“祀,你這是做什麼?”
於祀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你這會磨損壽命。”於維二話不說,把他拖回了海裡。
於祀碰到水,如夢初醒一般,才注意到自己的哥哥。
於維在他旁邊遊了一圈,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你的伴侶呢?”
不問還好,一問便看到於祀黯淡的眸色,於維瞬間了然:“她背叛了你,是不是?”沒想到鬼族和人族一樣,都不可靠。
“不是。”於祀遊開,回到他尋常的棲身之地,掰開大貝殼,躺了進去。
大貝殼裡不再是他之前收藏的水晶石頭,他把所有的珍藏品全都倒掉,隻放了尤許給他的東西,冰凍的蒲公英花圈、竹蜻蜓和小螞蚱。
裡麵很空,足以他在裡麵翻身。
貝殼合上,漆黑一片,空氣稀薄,水流停滯。
他枯睜著眼,總覺得身體裡的某個地方時刻在難受,好像被冰錐貫穿,又冷又痛。
許是前段時間,把熱切都用光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動。
於祀抿緊唇,不由得想,她還會回來嗎?
回來以後,還會走嗎。
可外麵的美景數不勝數,一方藍海如何留得住她。
呼吸漸漸灼痛,於祀又想,留不住的話......那她可不可以時常回來看看他,也不用時常,偶然就行,十天、半個月或者半年,她能回來陪會兒他就好。
他會一直等著的。
見到她的時候,他好似看到了漫天美麗的蒲公英,她不在的時候,他隻剩下孤寂的海水。
如果他能去找她的話,他就不用這麼等著了,她想去哪,他都可以跟她的身邊。
誰也分不開他們。
他也不用擔心被拋下了。
於祀甩了甩尾巴,第一次懊惱它不是一雙腿。
以前他覺得有尾巴是極好的,作為鮫人,無拘無束地活在海裡,不會卷入人族的明爭暗鬥當中。
現在他覺得尾巴不好,什麼都比不上她好。
十多日未眠的鮫人,抱著心愛的小玩意,無知無覺地在貝殼裡睡著了。
夢中,他看到花園裡種滿了茉莉花,白色花田的中央是一塊冰冷墓碑,那塊墓碑好似壓在他的心頭,沉重得發痛。
他屏住呼吸,在猜想,裡麵躺著誰?
下一瞬,畫麵一轉,一位女子被毒蛇咬中脖子,她臉色泛青,十指烏黑,性命垂危。
她是誰。
於祀低頭一看,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他自己把傷口撕開,掏出心臟遞出去,滿地鮮血。
劇烈的疼痛感讓於祀驚醒過來,他捂著心口,大口喘氣,腦中的記憶碎片紛雜融合,像一塊塊拚圖在粘連。
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在抵抗,讓他頭痛欲裂,記憶拚圖在反複粘合撕開,神經的弦被不斷拉扯。
“她是誰。”
“我是誰......”
於祀衝出貝殼,與迎麵而來的於維相撞。
“誒,你乾嘛呢,失了魂一樣。”於維被撞得往後直退。
他實在擔心於祀的狀況,被伴侶背叛不是小事,鮫人會選擇孤獨一生,或者立即死去,他放心不下,這幾日便守在附近,怕於祀又上岸做傻事。
於祀捂著頭,痛苦道:“我是......我是誰......”
於維莫名其妙:“你是祀啊。”
“不對,”於祀意識混亂,以至於話語顛三倒四,“我是段瑉,也不對,我該是申玦。”
“我是人......是狐......”
於維一頭霧水,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祀,你到底怎麼了?!”
“等等!你去哪啊!!”於維被於祀猛地撞開,他追了一段距離,便被於祀甩沒了影。
“嘖。”他煩躁地一甩尾巴,打爛了旁側的珊瑚礁。
於祀遊到海底最深處的石林峽穀,這裡岩石漆黑如墨,峽穀兩側堅聳的石林遮天蔽日。
越往深處遊,視線越加昏暗。
“是誰——”
一道嘶啞得難辨雌雄的聲音在峽穀內回蕩開。
於祀來到一處布滿紅血符文的岩井旁,淡聲道:“鮫人族於祀。”
“鮫人族?”岩井裡傳來詭譎的笑聲,“鮫人族來這裡,隻能有一件事,你可考慮清楚了?”
“倒是上千年沒有鮫人敢來這了。”
岩井裡傳出聲響,不多時爬出來一個怪物,他有兩條尾巴,一條蛇尾,一條魚尾,青色的鱗片覆蓋到他的上半身,麵容被一張純黑色麵具遮蓋。
他被稱為魚巫,據說曾是第一代的鮫人族之一,因為妖力過於強大,又犯了事,被海神囚禁在這裡,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沒人知道他真實的名字,也沒人見過他的臉。
魚巫打量了下於祀,視線在他的尾巴上定格一瞬:“這尾巴倒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一時間我竟有些不忍,若是日後你後悔可就沒退路了。”
於祀:“無可後悔。”
魚巫覷了他一眼:“行,你躺在那塊岩石上。”
“鮫人受海神的庇佑,得魚尾遊動,得鮫珠長壽,”麵具下的那雙眼睛眯了眯,看向平躺在岩石上的於祀,冷聲說,“若是選擇割舍,你會被海神拋棄。”
於祀隻說:“開始吧。”
魚巫倏然笑了,音色森然:“第一步,凝珠碎之。”
於祀聞言,從血液裡凝出碎片,一直到凝出鮫珠,麵色慘白地遞給魚巫。
魚巫轉了轉那顆淡藍色光澤的鮫珠,頓了兩下,語氣多了幾分認真:“以前也有鮫人來過這,聽到第一步便打退堂鼓,因此從未有鮫人做成此事。”
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