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落。
整個宿舍門口,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跟著看向四眼。
橡膠林是所有人現在重中之重的事情,可不能出事。
周中鋒心裡一沉,麵上卻一如既往地冷靜,“你慢慢說,不著急。”
情緒會傳染,本來四眼急得滿頭大汗,但是聽到這話後,也不由得冷靜下來。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咽了咽口水,說,“黎族人組織了老弱婦孺,全部都躺在橡膠林的入口處。”
“他們占完了所有位置,不讓任何部隊和專家組的人進去。”
這話一落,又是一片安靜。
沒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當地人和部隊以及專家組徹底鬨翻。
這還不止,他們出動的是老弱婦孺這些人,部隊的人就是去動手,也沒法動手。
這是吃準了部隊戰士們的弱點,他們保護老百姓,同時,心疼老人和孩子。
對待這種弱勢群體,部隊的人是不可能出手的。
更何況,就算是出手,裡麵都是老人,活了半輩子的老人,身子骨都慢慢老化。
這真要是碰瓷下,誰都解釋不清楚了。
現在這個局麵,屬於進退兩難的地步。
周中鋒聽完這話,麵色也不由得一寒,“我現在過去。”
那團長,“我也去。”
專家組的人,徐教授上前一步,“周副團,我們和你一起過去。”
這下,周中鋒停下腳步,他回頭,看著專家組的人搖頭,“你們還是不要來了。”
這件事的起因,歸根結底就是因專家組的人而起。
這會,他們若是一起跟過去,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那團長也跟著道,“周副團說得對,你們還是彆跟著了。”
事情鬨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就是因為專家組之前去了一趟,這下,雙方之前好不容易打下平衡,徹底崩潰。
這——
徐教授他們沉默了,半晌,徐教授擺手,“抱歉。”
“那你們那邊有消息了,第一時間和我們說。”
周中鋒點頭。
魯教授跟上去,“如果需要我們幫助的,我們可以隨時出麵,哪怕是我們道歉。”
你要說這群人壞,真不至於。
隻是,做事的方式不一樣,說話又跟刀子一樣,實在是太得罪人了。
這才有了今兒的這一步。
周中鋒頷首,和那團長一起,迅速消失在夜色裡麵。
而在原地徐教授他們有些擔憂,背影蕭索地往院子裡麵走。
旁邊的陳誌剛來了一句,“要是部隊解決不了這些人怎麼辦?”
一群老弱婦孺,這也沒法解決啊!
更何況,部隊的人還一直這般優柔寡斷,要他說,直接武力鎮壓了。
一切事情都解決了。
這話一說,引得專家組其他人都紛紛地盯著陳誌剛。
陳誌剛摸摸自己年輕帥氣又英俊的臉,“都看我做什麼?難道我長得太帥了?”
徐教授搖頭,“不是,我在想,如果部隊他們真解決不了,這些老百姓——”他話鋒頓了頓,似乎在估量,“我把你交出去怎麼樣?”
陳誌剛,“???”
老師?
親親的老師啊?
*
外麵。
淩晨一點。
周中鋒他們連夜趕去了橡膠園,果然看到了橡膠園處,不少老人和孩子,都席地躺在地麵上。
而他們身上鋪著的也不過是一些稻草而已。
這些人是豎著睡的,頭連著腳,整整圍著橡膠林大半圈,他們等於說是把進去橡膠林的所有路給全部堵死了。
周中鋒手裡打著手電筒,一看到這一場景,臉色頓時一寒。
這是拿老人和孩子來做賭注了。
這樣睡下去,老人和孩子不生病才怪。
彆看海島上白日裡麵溫度高得嚇死人,但是這會到底是才三月份。
到了晚上的時候,露水潮水都重,這睡幾天下去,老人和孩子的身體都受不了。
周中鋒和那團長他們所過的位置。
老人抱著孩子原本在打盹,但是聽到動靜,頓時睜開眼睛看著他們。
月色下,那一張張溝壑縱橫的臉上,一雙雙眼睛裡麵,都帶著期盼。
“娃娃們,你們就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聲音帶著幾分哀求。
橡膠林是他們唯一的經濟來源,若是讓部隊接手,他們便隻有餓死的份上。
周中鋒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不去看那一雙期盼的眼睛。
他沉聲解釋,“老鄉,我們部隊接手橡膠林,絕對不是為了獨占,而是為了大家一起發家致富。”
那老人搖頭,話說得好聽。
誰知道呢?
若是橡膠林真交出去了,如果對方不管他們,他們哭都沒地方哭。
老人閉上了眼睛,懷裡抱著豆丁大的孩子,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不再接受外界任何聲音。
周中鋒和那團長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棘手。
最後找了一圈,找到了黎族生活的房子處,這邊的房子還保持著傳統。
都是那種冬暖夏涼的茅草屋,一座座茅草屋,在月色下,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銀沙,伴隨著香蕉樹下的蛙鳴蟬叫,頗有一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隻是,這會卻沒人顧得欣賞這個美景了。
周中鋒直接走到最大的一座竹屋麵前,他敲了敲門,“黎族長,是我,我是周中鋒。”
半晌,屋內傳出一陣聲音,“我們族長不在家,出島了,你下次再來找。”
這明顯是搪塞的話。
可是,周中鋒他們有不能破門而入。
他和那團長對視了一眼,“那黎族長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屋內沉默了半晌,“沒有,你們走吧,你們不要來找我們了。”
“你們是和專家一起的人,都不是好東西。”
話落,還扔了一個罐子砸在門上,砰的一聲——
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麵,格外刺耳。
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地老百姓對於部隊的信任,一下子降低為零。
而且,黎族長這會怎麼會沒在家呢?
明明就是躲著他們,不想見麵而已。
外麵那一群老弱婦孺在橡膠林圍著,說這背後沒有人組織,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周中鋒和那團長都沉默了下。
周中鋒直接道,“我們先回去吧。”
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被屋內的人聽到。
那團長意外了下,他剛要說話,就被周中鋒摁住了手背,那團長秒懂,“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回去算了
。”
“從長計議。”
兩人剛離開了幾步。
屋內就傳來一陣聲音,“都走了?”
“是的,聽著腳步聲走了。”
黎族長歎了口氣,“先睡吧,部隊那邊先晾著幾天,我們會比我們更著急。”
話落,便是一陣翻身的聲音。
而在門外的周中鋒和那團長,將這些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對視了一眼,並沒有直接進去堵住黎族長。
而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一出了黎族,那團長便問,“之前為什麼不讓我直接進去把人堵著?”
這不堵得剛剛好?
絕對跑不了。
周中鋒搖頭,“他們現在不想和我們對話,你就是堵著他們也沒有什麼用。”頓了頓,他回頭看了一眼夜色下的茅草屋,“這會堵著了,雙方之間的處境,隻會越來越差。”
現在黎族長顧忌之前的麵子情,還沒有正式出麵。
一旦他正式出麵,捅破了雙方唯一的那一層紙,那才是最難的開始了。
在海島這種地方,因為遠離內陸,他們的文化還是偏向,較為傳統的那一方麵。
當地的人以族群定居,黎族長的身份在他們當地人的眼裡,不亞於當地的縣長了。
甚至,比縣長的話跟更有作用。
“那怎麼辦?那些老弱婦孺明顯是黎族長在背後操手弄的。”
那團長急得冒煙,一邊走一邊薅著那位數不多的頭發。
周中鋒回頭看了一眼靜謐的茅草屋,他語氣冷靜,“回去,從長計議。”
當老弱婦孺開始在外麵行走的時候,已經不是他們這個層麵能解決的了。
這要看上麵,怎麼吩咐,他們才好繼續
不管是武力鎮壓,又或者和平手段,都需要一個能夠拍板的人。
起碼,他們在進行下去的時候,不會受到阻攔和處分。
淩晨四點半。
周中鋒和那團長從黎族居住地方以及橡膠林,趕回部隊,而四眼再次被留下來,觀察情況。
同一時間,雷師長從床上被叫醒,迅速洗漱完畢後,朝著部隊辦公室出發。
淩晨四點五十。
部隊所有營級以上的乾部,都被召集在辦公室。
整個辦公室一陣低氣壓,安靜到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雷師長站在首位,他雙臂撐在桌子上,看著
周中鋒站了起來,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著重強調了,“現在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整個橡膠林被老弱婦孺包圍,部隊人員沒有任何進去的可能性,另外黎族長和我們部隊之間建立的信任情誼,已經處於崩潰的階段。”
“現在不扯情誼,我們部隊和當地老百姓之間沒有情誼和信任了。
要是黎族長真的講究這些的話,就不會背後下黑手,用這種陰損的法子,讓老弱婦孺去圍著橡膠林了?
誰家老太太老爺子,不是親爹親娘老子,誰家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這般熬個幾宿,身子骨不都熬壞了?”
雷師長氣地拍桌子。
周中鋒極為冷靜,“如果不扯雙方信任和情誼,那就直接武力鎮壓?雷師長,您能確認,這個後果我們承擔得起來嗎?”
這已經不是地方部隊的問題了。
這還牽扯著老百姓,以及當地的問題。
雷師長頭痛的揉了揉眉心,一下子沉默了,半晌,他才朝著大家
征求意見,“大家一起發表下意見,集思廣益。”
“解鈴還須係鈴人,要不把專家組推出去?咱們本來和當地老百姓,親如兩口子,眼看著就要結婚了,專家組這個小娘皮過來鬨了一通,現在當地老百姓這個媳婦,不肯嫁給我們了,那這問題在誰?還不是在那小娘皮身上?”
趙團長忍不住道。
他是個糙漢子,但話糙理不糙。
大家一陣沉默。
那團長道,“專家組已經給當地的老百姓道歉了,而且,我們真把專家組推出去,專家組寒了心,那接下來的橡膠林研究增產以及用途這一係列事情,誰能解決?”
他們邀請專家組過來的,不就是為了給橡膠林增產創收,拓寬渠道。
讓老百姓們跟著一起發家致富。
“可是,現在這情況,新娘子不讓新郎官進門,這專家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研究不了啊?”
趙團長繼續道。
這——
一直安靜的宋政委道,“現在黎族長是個什麼反應?”
周中鋒,“避而不見。”
接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和宋政委對視了一眼,齊齊地說出了一個字。
“拖——”
“什麼意思?”
趙團長和那團長不明白,齊齊問道。
拖什麼?
他們現在拖得起嗎?
還好吃好喝好住的養著一群專家組,而且專家組的研究也是有時效的。
周中鋒道,“我們拖不起,但是同樣的,黎族人也拖不起。”
他想到夜晚去看的那一幕,“黎族的老弱婦孺在野外,又能堅持多久呢?”
他們部隊的人倒是想心疼他們。
但是沒用,這些老人孩子的家人都不心疼他們。
他們這些外人心疼,又有什麼辦法呢?
宋政委同樣道,“確實,現在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總有一方要妥協的。
隻是,誰先開口,就代表著誰先妥協。
雷師長沉吟片刻,“那就先按照這個法子繼續,如果對方來找我們——“
“那就先看對方提出什麼條件。”
周中鋒回答道,“他們隻要肯提出條件,一切都好辦。”
現在像這種才是最麻煩的。
“那成,就先按照這種解決辦法。”
“先散會,有情況及時反饋。”
淩晨六點鐘。
準時散會。
烏壓壓的人頭,從辦公室魚貫而出。
*
誰都沒想到,這種情況,一持續就是三天。
整整三天,老弱婦孺們圍著橡膠林三天,從開始的神采奕奕,到最後麵帶菜色。
但是,他們還在苦苦堅持。
從白天到黑夜,甚至組織了換班行動,一直保持著橡膠林時刻被人包圍著。
部隊那邊除了讓四眼換班盯梢之外,再也沒有做任何反應。
黎族長已經處在一個邊緣了,他一遍遍地跟底下的人詢問,“老六,部隊今天派人來了嗎?”
老六是個很地道的海島人長相,長期和日照接觸,讓他麵容有些黑,聽到黎族長的話,便搖頭,“沒有,我一直有派人盯著橡膠林和咱們住的地方。”
“自從那晚上周副團和那團長離開後,他們就再也沒來過。”
“除了在橡膠林盯梢的一個叫四眼和猴子的兩
人在交接班,剩下的再也沒來過。”
聽到這話,黎族長其實是有些著急的,他抬手抓了抓頭頂上的頭巾,半晌,才道,“不科學啊!”
部隊和專家組的人,對橡膠林勢在必得。
他們是怎麼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