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是苗紅雲的聲音。
薑舒蘭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直接放下了手裡的杯子,“我過去看看。”
語氣帶著幾分急切。
她生孩子的那天晚上,周中鋒不在家,好多事情薑父和薑母沒想起來的,全靠隔壁那家人幫忙。
薑舒蘭這話一說,旁邊的薑父也跟著道,“我也去。”
周奶奶更是當仁不讓,“我當年給人接生過不少。”
至於周中鋒,自然也是跟去的,這一下子就剩下周爺爺了,在家留著看孩子。
其他人嘩啦啦地去了隔壁那家。
那家。
現場有些慘烈,苗紅雲跌坐在洗澡盆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浸濕了,身下有著不明顯的紅色痕跡,更多的則是羊水破了。
她因為跌坐在澡盆裡麵,整個人陷進去,根本起不來。
旁邊的那老太太好幾次過去幫忙,沒能拽起來,急得滿頭大汗。
而那團長則沒在家,今晚上輪到他值日,所以在辦公室值班。
薑舒蘭他們過來,就看到這一幕,魂都給嚇掉了。
薑舒蘭深吸一口氣,就要抬手過來,結果卻被薑父和周奶奶齊齊地給攔住了,“不要動她。”
這話一落,薑舒蘭伸出去的手,頓時僵住了,也不敢在去拉他了。
“那團長不在家嗎?”
薑父和那家熟,直接就開口問道。
“他今天值班。”
這話一落,薑父擰眉,他掃了一圈,看向周中鋒,“你來,你從澡盆子裡麵把她抱起來,記住是抱,一定不能讓她扯到肚子了。”
周中鋒嗯了一聲,直接從澡盆子裡麵,把苗紅雲給薅起來了。
一薅起來,薑父立馬道,“放床上。”
“我給她先紮兩針。”接著,他看向薑母,“去把家裡的老人參,切兩片拿過來。”
“舒蘭,你去幫忙收拾東西,等我紮完針,立馬送醫院。”
“中鋒,喊那團長回來,最好來個車子,把人送到衛生室去。”
這指望讓人背著抱著去,明顯是不行了。
屋內的人,一下子全部得到了事情。
各自去忙活了。
倒是周奶奶看著臨危不亂的薑父,忍不住點了點頭,她也是大夫,隻是年紀大了,有時候腦袋不清醒。
她便沒在一線奮鬥了,如今瞧著薑父這個模樣,倒是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
薑父的動作很快,三根銀針紮下去,苗紅雲明顯感覺到自己剩下的羊水,似乎流得緩慢了一些。
薑父鬆了一口氣,薑母已經從隔壁切了三片老山參過來。
一片,直接讓苗紅雲含在嘴裡,另外兩片,讓薑母和那老太太一起,去把剩下的熬成參水,打算一起帶到衛生室了。
一片參片含下去,苗紅雲慘白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謝——謝。”
這話一說,旁邊的那老太太就跟著哭了,“要不是你們,我是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先前苗紅雲洗完澡,掛衣服的時候,踩著了腳下的水,滑到了澡盆裡麵摔進去。
那老太太差點沒把魂給嚇掉了。
旁邊的薑母跟著安慰她。
薑舒蘭哄著苗紅雲,一邊翹首以盼,希望車子可以快點過來。
果然,剛許完願,外麵就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停車聲。
是——那團長回來了。
“紅雲,紅雲——”
人未到,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帶著幾分急迫和慌張。
“我沒事。”
苗紅雲的聲音雖然輕,但是到底是能說出話了,之前那一跤,也把她給嚇得不輕。
那團長一看到苗紅雲這樣,眼眶都跟著紅了,朝著薑父他們說了一聲謝謝。
打橫就把苗紅雲抱了出去。
周中鋒負責開車,薑舒蘭在旁邊提著生產時,提前準備的東西,薑母眼見著參湯還沒好。
想了想,“你們先去,等這參湯好了,我去給你們送過去。”
這需要時間。
薑舒蘭嗯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周奶奶。
周奶奶擺手,“去吧,孩子交給我們。”
她雖然是老大夫了,但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再加上眼睛有些花,她也就沒說跟著去了。
比起薑父,她比對方大十多歲。
對於老人來說,不要小看了這十多歲,每大一歲,那身子骨就不一樣。
薑舒蘭嗯了一聲,就隨著車子一起去了衛生室。
那邊,周中鋒也提前打了招呼,所以一到衛生室,病床就被推了出來,羅玉秋身穿白大褂,迎了上來,“產婦送到手術室。”
頓了頓,看向那團長,“你要是有空,讓家裡人給產婦準備一碗紅糖雞蛋水,我怕對方生到一半沒力氣。”
苗紅雲這摔跤,再加上年紀偏大,又是頭一胎。
羅玉秋懷疑苗紅雲,可能比當初薑舒蘭生雙胞胎,更為凶險。
薑舒蘭當時好歹還年輕,身子骨不錯,再加上家裡有個醫生調養著。
羅玉秋不一樣。
這話一說,那團長心裡一凜,“好的,羅大夫。”接著,他看著即將被推進去手術室的媳婦,忍不住地擔憂,“羅大夫,我媳婦,我媳婦她會沒事吧?”
他不確定,他很害怕。
羅玉秋雖然心裡有猜測,但是她卻不會說出來,不止是會亂了產婦的心,也會讓家屬擔憂。
“島上超過一半的孩子都是我接生的,你還不信我技術?”
這話一說,那團長才鬆了一口氣,隻是那一口氣,在隨著對方把人推進去,徹底不見後。
又再次提了起來。
他抱著頭,慢慢的坐在長條椅上,又從長條椅上滑落下去,坐在冰冷的石板地麵上。
他沉默許久。
隨即,抬頭看向薑舒蘭,“小薑,你當時——”
你當時生孩子,是什麼樣子的?
在裡麵痛嗎,難受嗎,有沒有想要的想吃的?
薑舒蘭似乎知道他話裡麵的意思一樣,她想了想,“我當時還行,心裡記掛著中鋒沒回來,就提著一口氣。”
“後來看到他回來後,那一口氣就散了,就隻有一個目標,想把孩子生下來。”
“痛?當然痛,我現在都不想回憶。”
隨著,她這話一落,周中鋒緊緊的抓著薑舒蘭的搜,他一言不發,但是眼裡的心疼卻不言而喻。
薑舒蘭的話,讓那團長帶著幾分遲疑,“我媳婦會沒事吧?她肯定會沒事吧?”
這話一落,裡麵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
那聲音,讓人聽的頭皮發麻。
那團長瞬間表情呆住了,原先的話也沒了,他跑到手術室外,好幾次想要抬手拍門。
最後,又頹然的放了下去。
手術室門突然開了,羅玉秋滿手是血,“產婦宮口開的特彆快,大出血——”
“快,讓——”她聲音強作鎮定,“舒蘭,讓你父親過來。”
她記得當初舒蘭生孩子出血的時候,就是薑父負責紮針止血的。
那神奇的一幕,讓羅玉秋現在還記得。
薑舒蘭下意識地點頭,她還沒開口,周中鋒就已經不見了,顯然是去接薑父了。
而那團長滿臉急色,“紅雲,紅雲——”
在這一刻,腦子像是漿糊一樣,好像隻會喊對方名字了。
“羅大夫——”
在戰場上都不慌的那團長,在這一刻顯然是慌了。
羅玉秋深吸一口氣,“那團長雖然這話我很不該說,但是——”她語氣帶著幾分鄭重,“你要考慮,如果真出了事情,你是保大還是保小。”
這話落在那團長的耳朵裡麵,整個人宛若五雷轟頂。
他扯了下嘴角,“羅大夫——你彆跟我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
羅玉秋神色鄭重,“早點考慮。”
這話一落,那團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四肢冰冷。
旁邊的薑舒蘭臉色也有些泛白,她沒想到苗紅雲這一次竟然這麼凶險,
她下意識想要開口,說保大人,隻要大人在,孩子什麼時候都能有。
但是,薑舒蘭剛要開口,旁邊的羅玉秋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對著她微微搖搖頭,她知道薑舒蘭和苗紅雲的關係好。
但是,這個時候不能薑舒蘭來開這個口。
那團長沉默了許久,他痛苦的抓著頭發,這個孩子是他和紅雲盼了十多年才來的。
而今——
卻讓他要二選一。
一邊是妻子,一邊是孩子。
那團長痛苦的哀嚎了一聲,隨即,他眼眶發紅的站了起來,吐出兩個字,“保大——”
不管是保大,還是保小,對於那團長來說,都是一種痛苦。
聽到他說保大,不止是羅玉秋鬆了一口氣,連帶著薑舒蘭也鬆了一口氣。
隨著,薑父他們過來的那老太太,怎麼也沒想到,一過來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當場差點沒暈死過去,若不是薑母扶的快,怕是真要倒下去了。
那老太太強撐著一口氣,走到那團長旁邊,說了一句話,“算你還不是太糊塗。”
孩子他們心痛,但是苗紅雲他們更心痛。
旁邊的那團長沒說話,他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這一幕,看的在場的人心裡都不舒服。
薑父主動道,“我和乾娘一起進去看看。”
比起周奶奶的醫術,他算是野路子出生了。
這話一落,旁邊的那團長和那老太太齊齊地看了過來。
那團長更是直接朝著薑父跪了下來,磕頭,“薑叔,求你,求你救救她——”
孩子,他不奢求了。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該奢求孩子,他和紅雲兩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
薑父看到這樣的那團長,“起來。”
“在磕頭,我不管了。”
這話一說,不管對方是什麼反應,他就和周奶奶一起進了手術室。
裡麵的情況有些慘烈。
饒是他們,也不由得一驚。
薑父和周奶奶對視了一眼,他便直接道,“乾娘,你說,我來下針。”
老人家年紀大了,手不穩,但是關鍵時刻腦子還清醒。
周奶奶嗯了一聲,先是讓羅玉秋幫忙,把一碗老山參水給苗紅雲灌了進去。
苗紅雲痛苦的叫了一聲,因為太痛,連帶著叫聲都跟著無力起來。
跟貓一樣。
這樣可不行。
“先讓她清醒下。”周奶奶看著她,“紅雲,你就是不想你自己,你想想你肚子裡麵的孩子。”
對於母親來說,孩子是命門也是七寸。
這話一落,苗紅雲的精神頭,瞧著似乎好了幾分。
配合著對方紮針,也試著對方指導開始用力。
一點。
兩點。
手術室門打開了,那團長第一個衝了上去,“怎麼樣了?”
沒成想出來的是薑父和周奶奶,兩人都是一臉的疲憊,到底是老人了,熬夜救人,身體有些受不了。
“血止住了,剩下的就看紅雲自己了。”
這話讓那團長著實鬆了一口氣,他跟著不住的道謝。
薑父擺手,他累的不輕,旁邊的薑母便上來扶著他,周中鋒則是扶著周奶奶。
薑舒蘭瞧著這樣不是辦法,便道,“中鋒,你把老人都送回去吧。”
“這裡有我和那團長就夠了。”
周中鋒看了一眼困的打哈欠的奶奶和老丈人,以及心急如焚的那老太太。
想著這會留在這裡確實沒事了。
便打算送他們回去,他看向薑舒蘭,“你要不?”
一起回去。
薑舒蘭明白他未說完的話,她搖搖頭,“沒事,我在這裡等著,不然不放心。”
周中鋒也沒在勸,“那我一會就回來。”
薑舒蘭嗯了一聲,等老人們都離開了。
薑舒蘭和那團長都陷入了沉默,兩人一個坐在長條椅上,一個坐在地上靠著牆壁。
那團長的神色已經有些恍惚了,他抬頭盯著走廊道頂部的燈泡,一遍遍數著台燈閃動的次數。
從一到一千。
他不知道自己數了多少個一千。
隻知道,原本灰暗的走廊道,慢慢亮了起來,陽光有些刺眼,數著的燈泡,也跟著慢慢熄滅了下去。
吧嗒一聲。
很輕,卻又很重,砸在那團長的心裡。
他抬手,狠狠地揉揉臉,“小薑,手術室有出來人嗎?是不是我錯過,沒聽見?”
那團長的情緒,已經處於在崩潰的臨界點了。
這才出現了幻覺,他幻想著,是不是對方出來了,但是他卻沒想到,而他的媳婦也是好好的。
薑舒蘭心裡有些苦澀,她搖搖頭,“還沒。”
“都沒出來。”
裡麵特彆安靜,安靜到讓人害怕。
薑舒蘭隻能安慰他,“肯定很快就出來了。”
“咱們在等等。”
隻是——
薑舒蘭沒想到,這一等就到了下午六七點鐘,這時間成了昨晚上把苗紅雲送過來時間。
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從病房內傳來一陣清脆的啼哭聲。
這一聲啼哭聲,讓那團長瞬間淚流滿麵,讓薑舒蘭也一屁股跌在長條椅上,跟著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她知道——
孩子生出來了。
沒過多久。
手術室門打開了,“苗紅雲家屬過來。“
這聲音對於那團長來說,宛若是天籟之音。
他立馬從地上爬起來,跟著過去,爬的太急,整個人蜷縮了一晚上的腿有些麻木,整個人一踉蹌。
差點沒給剛出生的孩子給磕頭。
好在,那團長扶著了牆壁,勉強站住了身子。
“我在。”
“我是苗紅雲愛人。”
這話,讓護士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把孩子順帶遞過去,“恭喜你。”
那團長看了一眼孩子,孩子皺巴巴的,很小,而且臉色有些青紫,應該是在肚子裡麵被憋的太久了。
小小的一隻,他都不太敢碰,也不敢接。
“我、我媳婦怎麼樣了?”
還沒接過孩子,就開始問媳婦。
這讓那護士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母子平安,但是產婦之前大出血,羅大夫在收尾。”
“一會產婦推出來後,你們記得好好給產婦調養。”
“好好好——”
一連著三個好,可想而知,那團長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