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建明一下子就明白對方是誰了。
若不是,相熟悉的人,對方不會用敵意,自卑的眼神看著他。
方琴的丈夫嗎?
當意識到這個事實後。
馬建明臉色驟然一變,學曆和教養讓他不允許在這種場合發脾氣。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方琴,我給你時間解決,明天中午來找我。”
說完,推著自行車就掉頭就走。
轉身的時候,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直接離去。
這讓方琴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她盯著對方,“你滿意了?”
“你滿意了?”
“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高興?”
對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想喊一聲,“琴琴。”
可是,到了這一步,他連這個名字都喊不出來了。
他似乎知道為什麼了,為什麼對方一走,三年都沒有回去過了。
“李繼工,你彆喊我,你喊我讓我惡性。”
方琴再也忍不住了,朝著對方咆哮了一聲,轉身跑到了宿舍樓上。
李繼工抱著四歲的寶兒,一時之間呆在原地,有些怔訟。
不知道過了多久。
寶兒拽了拽李繼工的衣領子,“爸爸,我們要去哪?”
這一聲爸爸,把李繼工喊的回神了,他狠狠地揉了一把臉,望著那青春洋溢的校園,第一次,他有些後悔來到首都了。
他覺得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
李繼工收斂了情緒,“我們回家。”
或許他就不該來的。
寶兒喔了一聲,依戀地看了一眼方琴的背影,低聲道,“不找媽媽了嗎?”
李繼工一下子失語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孩子。
他沉默了許久,“以前沒有媽媽,寶兒不是也長大了嗎?”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寶兒想了想,“也是。”
“那我們回家吧,我想奶奶了。”
宿舍。
方琴一進去,就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後鑽到被子裡麵,失聲痛哭起來。
那哭聲壓抑而痛苦。
讓薑舒蘭她們都有些麵麵相覷。
“方琴?”
馬鳳霞沒忍住喊了一聲。
“你沒事吧?”
方琴沒回答,她隻是嚎啕大哭,那眼淚打濕了被褥,她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聲也慢慢小了下來。
薑舒蘭她們都有些不放心,大家都安靜地待在宿舍裡麵,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
方琴從被子裡麵鑽了出來,她眼睛已經哭腫了,下意識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叫李繼工,是我雲南下鄉的時候認識的,當時我以為回城無望,就嫁給了他,在我剛生完孩子的那一年,然後——恢複了高考。”
她覺得造化弄人。
哪怕早一年,真的,隻在早一年,她就能堅持下去的。
可是,偏偏就這麼一年,她結婚了,也生孩子了。
她不甘心啊!
她想要回家,想要遠離那個窮困潦倒的鄉下,她發了奮的學習,白天黑夜甚至為了騰出學習的時間,她生生把自己的身體折騰斷了奶。
狠心把隻有三個月大的寶兒,交給了婆婆。
而她把所有的功夫都用來學習了,當然了,婆家是不會這麼輕而易舉的讓她參加高考的。
當時,方琴用了花言巧語,才騙過對方,說自己考試結束後,一定會把孩子接到城裡的。
婆家為了寶兒的未來,這才同意她參加高考。
隻是,好多事情,方琴當時想簡單了,她回到城裡才發現,如果她帶著孩子過來,那李繼工照樣也會過來。
那她死命回城的意義在哪裡?
所以,在她高考結束後拿到錄取通知書後,她就給婆家留了一個城裡的假地址。
然後一走了之。
原以為那一段回憶,就會成為過去,她也會開始嶄新的人生。
但是沒想到,李繼工竟然帶著孩子來找到她了。
這一下子,讓方琴的努力了兩年才營造來的生活,再次跌入了穀底。
想到這裡,方琴的眼淚刷刷的掉,“我承認,我不折手段,我心狠手辣,但是我隻想過好日子,我有錯嗎?”
“他們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
明明,她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名牌大學畢業生,丈夫也是首都本地人,兩人男才女貌,將來都會有體麵的工作,當一個人上人。
可是,這一切都沒了。
薑舒蘭她們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誰都沒有錯,隻能說是造化弄人。
薑舒蘭默默的把衛生紙遞給她,“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薑舒蘭一針見血的問道。
這一下子把方琴問懵了,她下意識地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繼工的這一招,把她打的措手不及。
毀了她現在所有的生活。
明明,她明年就可以結婚了。
嫁給馬建明了,在首都有自己的婚房,有體麵的工作,在和馬建明生一個孩子。
他們的孩子會在優渥的條件下,接受良好的教育,健康的長大。
可是,現在一切都沒了。
薑舒蘭歎了口氣,“那你是想和孩子在一起,還是去爭取下馬建明?”
“不!我絕對不會和那個孩子在一起的。”
從一開始她都不愛他,她也不愛李繼工。
方琴聲音尖銳道,態度十分抗拒。
要不是那個孩子,要不是李繼工,她怎麼會做到這個地步,讓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地步。
薑舒蘭頓了下,“那你就是選擇後者了,但是方琴,你有幾分把握,對方會答應你?”
這——
方琴遲疑了,她有幾分把握?
她一分把我都沒有,馬建明家庭條件比他們家好多了,馬建明母親本來就有些看不上她家的條件,好在自己是清大的高材生。
這一點,是讓對方唯一滿意的一點。
這才勉強沒有阻攔他們。
若是,馬建明母親知道她以前下鄉的時候,結過婚,還生過孩子。
她敢斷定,馬建明母親,是絕對不會讓她進門的。
方琴一下子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薑舒蘭想了下,“你和馬建明好好溝通一下。”
這是對方的人生,她隻能說側麵提下,但是具體怎麼做抉擇還是方琴自己來選擇。
方琴掀開被子,顫顫巍巍的跳下床,“我去找建明解釋,我現在就去找他解釋。”
薑舒蘭拉住了她,“你先洗把臉,冷靜的想下對策。”
“對對對。”
方琴捧著臉,狠狠地掐了下,“你說的對,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見建明。”
“建明,就喜歡我漂亮開朗點。”
看著都有些魔怔的方琴,薑舒蘭她們歎了口氣。
等到方琴收拾結束出去後。
一直安靜的倪靜春突然說了一句,“方琴,藏的挺深的。”
對方一直都是以單身自居,而且天天和馬建明秀恩愛,但是誰都沒想到,方琴不止結婚了,還有那麼大一個兒子。
“誰都有自己的秘密。”
薑舒蘭低低地說了一句。
“我覺得深不深的無所謂,就是她怎麼狠得下心,不要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馬鳳霞歎了口氣。
先前看著那個孩子挺可憐的。
薑舒蘭這一次沒說話,她突然想起來同樣是下鄉的李知青來。
或許,她可以放開對對方的偏見了。
像李知青能夠堅定的拒絕不結婚的人,才是對的吧。
不然,就要麵臨方琴遇到的這種問題。
方琴還算是果決狠心的,立馬不要孩子不要丈夫,考上大學消失了。
但是,其實很多當媽的都舍不得孩子,然後隻能犧牲回城的機會,在鄉下蹉跎一輩子。
在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下,時間久了,一個麻木,一個埋怨。
到最後,很難成為圓滿的婚姻。
反倒是,方琴這種不能說錯,隻能說是她更愛自己,想辦法讓自己過的更好。
這個本身沒錯,隻是這個過程中,犧牲的東西太多了。
見薑舒蘭不說話。
馬鳳霞又問了一句,“舒蘭,你說馬建明會和方琴和好嗎?”
薑舒蘭搖搖頭,“我不知道。”
如果,馬建明足夠愛方琴的話,這些都不是事。
可是,如果愛裡麵還夾雜著現實的話,那就會麻煩一些了。
不用薑舒蘭她們亂猜,很快就有結果了。
方琴失魂落魄的回來了,她臉色慘白慘白的,回到宿舍的第一句話就是,“馬建明要和我分手。”
這話一落,宿舍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個結果,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薑舒蘭她們不知道如何來安慰方琴,“你——”先休息休息。
這話是怎麼也說不出來的。
畢竟,方琴這樣,怎麼看也不像是能休息得下去的人。
“我該怎麼辦?”
方琴語氣喃喃,像是無頭蒼蠅一樣。
如今,她名聲在學校也徹底臭了。
薑舒蘭遲疑了下,給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不如,你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遠離男人。
他們清大畢業生,將來總歸不差的。
見對方還在發呆。
在馬鳳霞和倪靜春兩人的鼓勵的情況下,薑舒蘭硬著頭皮說,“方琴,你學習好了,畢業了,也是優等生的那一掛,進的也是最好的單位,這個時候你根本不缺對象啊。”
這——
讓方琴的眼睛慢慢聚光,“真的嗎?”
“真的,比珍珠還真。”
“那能讓馬建明回來嗎?”
這?
薑舒蘭哪裡知道。
倒是,馬鳳霞來了一句,“方琴,咱們就不在一棵樹上掛死了,那多難受。”
方琴瞬間沉默了。
“我想想。”
說完,她就鑽到了被子裡麵,不在出聲。
看著這樣的方琴,薑舒蘭她們都跟著歎了口氣。
馬鳳霞幽幽道,“還好我當初,誓死不處對象。”
這失戀的感覺,好恐怖。
看看爽朗的方琴,都成什麼樣子了。
薑舒蘭朝著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在這個話題說了,“這樣吧,去食堂給方琴帶點粥回來。”
宿舍還要留個人看著,怕方琴想不開。
倪靜春,“我去吧你們在宿舍等我。”
她端起鋁製飯盒,就跟著出了宿舍。
等她一走,宿舍就安靜了下來。
馬鳳琴對薑舒蘭示意,靜春好像不喜歡方琴了。
薑舒蘭點了點頭,又噓了一下。
倪靜春還是個小姑娘,她的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她當然會看不上,方琴這種嫌貧愛富,拋妻棄子的行為。
但是,薑舒蘭是過來人,她卻理解方琴的行為,隻是,理解歸理解,不代表認同。
薑舒蘭隻能說,想過好日子沒錯,但是要看這犧牲的是什麼。
經過這一通鬨騰,方琴一下子在他們學校出名了,走哪裡去都是會被指指點點的。
這種行為,到了第二年六月份。
他們學校要開始陸續招新生了,大家都在好奇,高考狀元會選擇他們大學,還是燕大。
平鄉市軋鋼廠家屬院。
砰的一聲劇響,鄒陽再次從複習的過程中被驚醒,這是他的第五次高考了。
每一次在複習當中,或者是在高考的前一天,不是拉肚子,就是準考證不見了。
各種意外頻發生的情況下,這也導致,鄒陽連續考了五年,都不如意。
這一聲劇想,徹底讓鄒陽來了脾氣,已經二十一歲的他,本是溫潤的長相,卻因為長期不如意,身上帶著一股陰沉的氣質。
他打開臥室的門,冷冷地看向江敏雲,“你又在做什麼?”
語氣裡麵遮不住的厭惡。
江敏雲麵無表情的拿著擀麵杖,敲打著桌麵,“做饅頭啊,你沒看見嗎?”
這五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在鄒陽複習的時候,各種搗亂。
總之,讓鄒陽不能好好複習,就是她江敏雲的必不可少的工作了。
鄒陽惡狠狠地盯著她片刻,“江敏雲——”
“你是不是故意的?”
話還未落,一個小孩兒從裡麵跑了出來,“媽媽媽媽,這是什麼?”
小石頭拿著一包藥粉,好奇地問向江敏雲。
一看到這東西,江敏雲臉色立馬變了,“石頭,你做什麼?”
反倒是,鄒陽察覺到不對,眼疾手快的小石頭手裡搶過藥包,他打開聞了聞,一下子就聞到了巴豆的味道。
他想到自己去年高考前莫名其妙的一場拉肚子。
而今年,離他高考不到二十天了。
想到這裡,鄒陽氣急敗壞的踢了一個凳子,“江敏雲這是什麼??”
江敏雲眼見著敗露,不慌不忙,“你不是看到了嗎?”
她以為鄒陽這個天才,早該知道,是她下的手。
這話一說,鄒陽的臉都紅了,“江敏雲,我是欠你的嗎?你怎麼能如此害我?”
因為氣急,整個青筋都跟著暴露出來。
五年啊!
整整五年,曾經的天才,快摧殘成了一個廢物。
這五年,對於鄒陽來說是一個無限期的打擊,上輩子的天才,這輩子卻連個本科都考不上。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卻沒想到是江敏雲在害他!
一想到這裡,鄒陽殺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他拿著菜刀,就朝著江敏雲劈去,江敏雲尖叫了一聲,四處亂逃。
眼見著鄒陽瘋了一樣,連帶著從外麵回來的鄒躍華都攔不住。
直到一聲,“陽陽——”
才算是徹底把鄒陽給釘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