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比誰都明白,江臣手裡的技術一旦被人知曉會掀起多大的風暴,他怕等他回來彆說喝湯,連渣都吃不到了。
江臣知道李楠楓的擔憂,之前他一直沒有放出手裡的東西並且沒有找人合作就是這個原因,曆經兩世之後,他深知研發成果一旦落到不可信的人手裡會產生多麼難以預計的影響。
哪怕現在,他選擇與李楠楓合作,也依舊不認為李楠楓是可信之人。隻是,就現在這個時間而言,比起其他人,李楠楓是最好的選擇。
“你可以放心。”江臣道:“我從未有對外公開成果的打算,之前沒有,現在也不會。”
江臣的篤定讓李楠楓也冷靜了下來,他想問些什麼,可想到現在的場合時間,話到嘴邊又轉了回去:“我今天淩晨的飛機,去國外出差幾天,最早下周三回來,那天正好是賀千煬的生日,我必須出席,所以到時候我們在賀家的派對上見怎麼樣?”
江臣:“我可以等——”
“小臣也去千煬的派對?”楊蘊恰好聽到李楠楓的最後一句話,驚喜道:“太好了,到時候阿姨讓司機去你家接你。”
提前接觸賀千閔及其家人已經打亂了江臣的計劃,在他真正成年之前,為防節外生枝他希望儘量避免接觸更多賀家人,隻是在這種情況下,再三拒絕反而不合適。
“謝謝阿姨,不過不用了。”江臣到嘴邊的拒絕咽了下去:“到時候我自己去就可以。”
楊蘊溫柔笑道:“那阿姨到時候就在家裡等你。”
“那就說定了。”李楠楓鬆了口氣。
江臣頷首:“到時候見。”
見他們關係不錯,楊蘊禮貌地邀請李楠楓三人:“已經到晚飯時間了,一起吃個晚餐吧。”
“不了。”想到幾天後不知是否能成的合作,李楠楓現在就恨不能馬上飛回辦公室交代所有的一切,把一分鐘當成一個小時用才好,他匆匆起身道:“謝謝楊姨,不過我工作上還有些事,需要馬上回去。”
楊蘊見他真的著急,善解人意道:“快去工作吧,以後有機會來家裡吃飯。”
李楠楓再次和江臣確認了一遍約定時間,就拉著時風鉞和自江臣的手機發出聲音之後就表情一片空表的莫西大步離開了。
目送李楠楓三人離開,江臣也站了起來:“楊阿姨,我……”他話剛起了個頭,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江臣眼裡瞬間湧出笑意,他溫聲表示歉意,走到一邊接起了電話。
楊蘊目光不由自主追隨著江臣,目光所及是他低眸淺笑的側臉,耳裡鑽進他溫柔清朗的聲音。
“媽。”
——打電話的人是他的母親。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您竟然做了紅燒肉丸。”
——江臣喜歡吃紅燒肉丸。
“什麼蛋糕?公園對麵那家店嗎?”
“好,我會注意安全的,可是您和爸爸的紀念日,我回去那麼早不合適吧?”
——這樣親昵又隨意的語氣,應該和父母感情很好吧。
“我知道了,很快就回來,再見。”
江臣掛斷電話,轉身就撞上楊蘊看他的視線,他腳步一頓,忽略心底的異樣感,輕輕笑了笑。
“阿姨,抱歉,我媽媽已經準備好了我的晚餐,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楊蘊早已經猜到,可聽到江臣這樣說,心裡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一絲失落:“既然你媽媽已經準備好了晚餐,那就下次再一起吃飯吧,要不要阿姨送你回去?”
“不用了。”江臣婉拒道:“這裡離我家很近,而且我還要幫我媽買些東西,走回去就好。”
楊蘊隻能點頭:“那你路上小心。”
江臣笑笑,溫聲與賀千閔兄妹道彆之後,轉身出了咖啡廳。
江家確實離這裡不遠,不走馬路的話,隻需要穿過一個公園,再沿著街走七八百米就能到達江家所在的小區。
江臣一手提著一個蛋糕,繞過公園中心的竹林,偶爾還會駐足觀賞夜景,不緊不慢很是悠閒。雖然穿過竹林會更近,但今天是父母結婚二十年紀念日,他想給他們留出更多的二人時間。
竹林的儘頭,是一片被月光籠罩的湖,悠揚的琴聲傳來,跟隨波紋靜靜流淌,江臣停下腳步,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片刻後,他跟隨著越發柔和的輕音,走過短暫的小道,豁然開朗的空地中央,站著拉琴的少年。
少年沒有發現外人的到來,手指熟練地變換著摁在琴弦上的位置,流轉的目光溫和清澈,琴聲裡透著深深的思戀。
江臣站在原地,忍不住駐足聆聽。
一曲結束,男孩低頭撫摸著手裡的琴,月光下的側臉安靜而孤獨。
江臣不願打擾,放輕動作離開,還未走出小道,突然聽到一聲壓抑的嗚咽,他腳步一頓,夾雜著模糊重複字眼的哽咽斷斷續續,江臣佇立在原地幾秒之後,轉身返了回去。
一塊乾淨的手帕出現在眼前。
蹲在地上的少年怔怔抬頭,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擦乾淨了眼淚,起身道:“謝謝,不用了。”
江臣收回手帕:“剛剛路過時聽到你在拉琴,沒忍住多聽了一會,如果有打擾到你,我很抱歉。”
道完歉,江臣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等等。”少年叫住他。
江臣轉頭,神色不解。
尤久雨抓著小提琴的手收緊,耳根發紅,聲音也緊張得乾澀:“你能聽我再拉一曲嗎?”頓了頓,他似是鼓足了勇氣,看著江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試試,有觀眾是怎樣的感覺。”
江臣走到空地邊的長椅坐下,淺笑道:“我很期待。”
少年目光跟隨著他,無意間撞上他含笑的眉眼,倏地轉開了視線。他深吸一口氣,左腮輕輕抵在腮托上,閉上眼開始了演奏。
一曲結束,少年睜開眼,期待忐忑清晰可見。
江臣如實講出了他的感受:“非常好聽,雖然我不太懂音樂,但是我從這裡麵聽到了思戀。”
“思念……?”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垂眸不語,過了一會,他抬頭看向夜空,輕聲道:“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能再聽三首曲子嗎?以前每一次,我思念的人都會聽我拉完五首曲子。”
“當然。”
少年回頭一笑,垂眸演奏。
風格截然不同三首的小提琴曲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等到結束時,江臣還有些意猶未儘。
少年靦腆一笑,在江臣身邊坐下,小心地將小提琴收進了琴盒裡。
“謝謝你,十年來,第一次有人聽我拉琴。”
江臣淺笑:“是我的榮幸。”
少年抬眸看向天空,輕聲道:“你聽我拉琴才是我的榮幸,其實……剛剛有一瞬間,我以為你是媽媽送來安慰我的人。”
“她一定在用她的方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安慰支持你。”
少年眼睫一顫,轉眸看向江臣,不知為何,麵對一個陌生人,他卻突然有了傾訴的**:“我媽媽是小提琴家……”
少年的母親在世時是一位極有名氣的小提琴家,常年在世界各地演奏,在一次演奏回來的路上不幸遭遇車禍離世。深愛他母親的父親不願意觸景傷情,從此不允許家裡出現任何與小提琴相關的東西,包括聲音。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在家裡練過琴,隻有每次思戀母親的時候才會帶著小提琴來這個公園練習,日複一日,到現在已經十年了。
江臣聲音平靜和緩:“你沒有想過與你父親談談嗎?”
少年苦笑著搖頭:“父親覺得我沒有拉琴的天賦,在他的眼裡,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抵不上我母親拉的曲子,當然,我自己也這樣覺得……”
“你媽媽也這樣覺得嗎?”
少年神色一怔,轉眸看向他,許久之後,才道:“我媽媽曾說,我是她見過最有天賦的小提琴家,可是,那隻是母親對孩子……”他聲音漸低,神色黯淡。
“你的母親不單單隻是一位母親,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演奏者,你應該相信她評價的公正和專業性,而且最重要的是……”江臣轉頭笑道:“今晚的這幾首小提琴曲,是我聽過的最動聽最打動人的音樂。”
“真的嗎?”
江臣抿唇淺笑:“當然。”
少年怔怔看著他,直到江臣疑惑地挑眉,他才倏地收回視線:“謝謝、謝謝你,還有你的安慰……”
“我說的都是實話,並不隻是安慰。”江臣看了眼手表,將買一送一的另一個蛋糕放在少年旁邊:“打動人心的報酬,相信以後你會有更多觀眾。我該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見。”
少年視線落在蛋糕盒上,餘光裡江臣已經走出空地,他連忙跟著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叫住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江臣回眸淺笑:“江臣。”
“我叫尤久雨。”尤久雨走到江臣麵前,看著他的眼睛,伸出手道:“很高興認識你,江臣。”
江臣握住他的手,淺笑道:“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尤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