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第一次來我辦公室。”賀言風頓了頓,按了下睛明穴,語氣有幾分不耐:“之前他都會自己找地方坐,這次還要我請他坐下?”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楊蘊也有了幾分火氣:“你這是偷換概念,我在和你討論的問題是你該不該遷怒千建,千閔會生氣離家出走不是因為千建,而是因為你語氣太重,千閔和小臣關係好,想給他慶祝生日很正常,你明明可以換一個語氣或者換一個方式和他商量,你不該把自己做錯的事情遷怒到千建身上。”
“千閔離家出走之前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不記得?”賀言風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望著窗外道:“我不想和你吵,千閔和千建的矛盾根本就不是我們之前想的那樣,這件事也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現在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先不要管這件事。”
“他們都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不管?”楊蘊倏地提高音量,然而說完這句,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眼眶也紅了起來:“我怎麼可能忘記千閔說過的話,就是因為記得,所以我才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麼多年了,我隻是希望他們可以好好地,哪怕不像這樣把對方當做仇人都好,他們是親兄弟啊……”
賀言風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回到床邊,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膀,心疼道:“彆難過了,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處理好他們的矛盾。”
楊蘊搖頭:“如果千閔車禍之前,我能更多的關心他,而不是讓他覺得我更疼愛千建和千妤,他們的關係就不會這樣了……”
賀言風嘴角翕動,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將視頻的事情告訴妻子,隻是安慰道:“你對三個孩子一直都是一視同仁,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千閔不會是因為這件事生你的氣,你不要想太多……”
辦公室裡,項鴻和賀千建還在討論基因研究,楊蘊和賀言風出來時,項鴻正笑著對賀千建道:“你既然對這個項目這麼感興趣,不如也參與一下?”
楊蘊恰好聽到項鴻的話,好奇道:“你們在說參與什麼?”
項鴻笑著回頭道:“我最近在做一項基因組序列測試研究,現在還在收集樣本階段,所以想問千建要幾份頭發當實驗樣本,要是方便的話,嫂子也給我幾根頭發吧。”
楊蘊沒有多想,直接就答應道:“當然方便,你要幾根頭發?”
“十根就夠了。”
楊蘊拔下三根頭發遞給項鴻,項鴻笑著道謝,看向賀千建。
賀千建有些遲疑,心下也有些謹慎,然而此時楊蘊已經拔了頭發給項鴻,如果他堅持反對的話反而奇怪。
他眼神閃爍:“要很多樣本嗎?項叔您找我爸要了嗎?”
“當然要了。”項鴻看了眼賀言風,道:“我剛進你爸辦公室就問他要了。”
賀千建哈哈笑了兩聲:“您需要多少樣本,我明天去學校,可以幫你找同學要一些。”
“當然是越多越好。”項鴻道:“不過頭發作為樣本需要特殊處理,而且必須在一個時間段之內進行試驗,你幫我采集的話可能會損失樣本的效果。”
“這樣的話,看來隻能項叔自己采集了。”賀千建放在膝上的手蜷縮一下,抬起拔了十根頭發,笑道:“給。”
項鴻收好賀千建的頭發:“謝了。”
按照正常程序,親子鑒定一般需要四天時間,第一輪試驗出結果需要兩天,為了排除誤差,在第一輪鑒定之後,還需要換一組人從提取dna開始進行第兩輪試驗。
因為樣本數量有限,項鴻隻進行了一輪試驗,為了更高的精確率,他進行了完整的dna鑒定,也就是用父親、母親、孩子三人的樣本進行三聯體鑒定。
第一輪,項鴻鑒定的是賀言風、楊蘊與江臣的親子關係。而在此之前,他已經鑒定過賀千閔與江臣的兄弟關係,當時得到的結果就是讓他進行這一輪親子鑒定的原因。
等待毛細管測序儀檢測結果的間隙,項鴻深深歎了口氣,回想起了上周發生的事情。
上周末,項鴻值夜班回家,在停車場裡,拉開駕駛座的門才發現自己的車邊蹲了個人,深更半夜,他心下一驚,定睛去看才發現那是賀千閔。
賀千閔靠著他的車胎,曲腿坐在地上,視線一直沒有從他緊抓著放在膝上的紙袋移開,表情很複雜,似乎在猶豫又似乎在掙紮,連項鴻走過去也沒有察覺,直到他出聲叫他。
賀千閔倏地抬頭,像是驚弓之鳥,看清他之後才鬆了口氣,站起來道:“項叔,您下班了。”
項鴻對賀千閔離家出走也有所耳聞,以為他周末沒地方可去,不由有些心疼:“怎麼這麼晚了等在這裡,冷不冷?”
“不冷。”賀千閔用力抿了下唇,望著他道:“項叔,我想找你幫個忙。”
項鴻拉開車門:“上車再說。”
坐進車裡,賀千閔沉默了許久,直到抓著紙袋的手指骨節發白,才開口道:“我想你幫我做一項dna鑒定,確定兩份樣本的主人是否是兄弟關係,這是樣本。”
項鴻有些驚訝,下意識問道:“這是誰和誰的樣本?”
“我不能說。”
項鴻頓了頓,換了一種問法:“這裡麵有你的dna樣本嗎?”
“如果我說有,您會答應嗎?”
“我能幫你這個忙。”項鴻道:“但是我必須知道你讓我做這件事的原因,哪怕不具體,但我需要一個理由。”
賀千閔:“有。”
項鴻早已經預料到了,但得到肯定的答複,還是沒忍住怔了怔:“另一個人是誰?”
“我不能告訴您。”賀千閔坐直身子,眼神謹慎且審視:“項叔,這件事是我單獨找您幫忙,您可以拒絕我,但是如果您答應的話,我希望您可以保證絕對不將這件事告訴我的父母。”
項鴻答應了下來,通過檢測y染色體上的基因位點得到結果,兩份樣本的主人為兄弟關係。
最初,項鴻以為這是賀千建與賀千閔的測試,但是當他將結果交給賀千閔時,賀千閔的表情告訴他,另一份樣本的主人不可能是賀千建。
就在他疑惑時,看到了走出校門的江臣,江臣沒有發現他們,停在對麵馬路的一棵樹下,似乎是在等人,賀千閔卻忽然手足無措起來,他慌亂地將報告還給他,隨口道了聲謝,轉身就向江臣跑去。
馬路對麵,江臣和賀千閔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向另一邊走去。
火石電光之間,項鴻腦子裡浮起了第一次見到江臣時的怪異感,腦海裡浮現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
為了證實這個猜測,他留下了江臣沒有用完的頭發樣本,和江臣一起吃飯時取得了江臣的指紋和唾液樣本,鑒定得到的結果確定了賀千閔送來的另一份樣本的主人就是江臣後,才開始進行三聯體鑒定。
項鴻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再過幾分鐘,他就會得到最終結果。
電腦屏幕一亮,所有的數據都已經傳輸完畢,隻等待他過去處理和分析數據,項鴻深走到電腦邊,帶上眼鏡,神色是前所有為的謹慎認真。
淩晨一點,項鴻摘下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將臉埋在了雙手裡,電腦的藍光打在他的白大褂上,不知過了多久他坐了起來,拿起一邊的手機,幾次想要打開通訊錄,又都收回了手。
這件事情,隻是作為好友他都覺得難以相信,項鴻沒法想象如果賀言風和楊蘊夫妻知道這個真相,會受到怎樣的衝擊。
儘管已經知道答案,可是為了更加嚴謹,項鴻還是轉身回到試驗台,進行了第二輪三聯體鑒定,這一次鑒定的,是賀言風、楊蘊和賀千建的樣本。
兩天之後,鑒定結果出來,項鴻第一時間撥通了賀言風的電話。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收到了賀家大少爺賀千建生日宴會的邀請函,並進行準備好了服裝和禮物,隻等待後天宴會的到來。
賀家一直非常低調,極少操辦大型宴會,除了賀家二老的整歲大壽外,他們總共也就參加過三次賀言風三個孩子的十周歲整歲生日宴會,以及賀千建十二歲的生日宴會。
現在距離賀家最小的女孩賀千妤的十周歲生日宴會已經過了兩年,但當時那場各界大人物雲集的盛宴依舊讓人津津樂道,現在賀家最受長輩喜愛的大少爺成年,眾人已經可以想見的宴會的盛大。
手機鈴聲時,賀言風正在陪著楊蘊和賀千建聽宴會的負責人說宴會流程,他正覺得乏味就接到了項鴻的電話,不等項鴻說出約他見麵的理由,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老婆,小項找我有點兒事,我先過去一趟。”
“現在嗎?”楊蘊看了一下時間;“馬上就要吃晚飯了。”
“他有急事找我,這些流程你看著就行,我先走了。”
賀言風拿起車鑰匙,迫不及待地出了門,到達項鴻家,看到胡子拉碴,眼睛裡還有血絲的項鴻時,他險些沒有認出來:“你怎麼弄成這樣?”
項鴻走到沙發邊坐下,指了指茶幾上的牛皮紙袋,開門見山道:“之前我問你要了頭發,你還記得嗎?”
賀言風腳步一頓:“記得,怎麼了?”
項鴻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抬頭道:“當時我告訴你,等結果出來,如果你需要知道的話,我會讓你知道。”
賀言風視線順著他的手落在文件袋上,停頓一瞬,又回到了項鴻的臉上,他與項鴻認識多年,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他在商場多年,直覺一向準確,做事也雷厲風行,然而心中隱隱的預感,卻讓他多了一絲遲疑:“我需要知道什麼?”
項鴻歎了口氣:“你自己看吧。”
賀言風收回視線,彎腰拿起文件袋,緩緩拆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