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賀老先生神色不變, 語氣卻沉了幾分：“你覺得你做得對？”
江臣稍稍側頭，抬眸看著最上首賀老先生, 目光不閃不避，直視他道：“爺爺覺得怎樣做才對？”
自從江臣與賀千建身份大白之後，兩人幾乎沒有交流, 但也從沒發生過什麼衝突, 偶爾賀千閔與賀千建發生衝突時，江臣還會阻止安撫。除了賀言風夫婦與賀言君外，其他人儘管也聽說他們有過不和, 卻隻以為是孩子間矛盾，所以乍一聽到江臣不管不顧就打斷了賀千建腿後, 在座人心裡都有些疑問。
賀老先生有此一問，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
但江臣這樣不軟不硬，甚至隱隱強勢回答，卻讓在座大多數人都有些驚訝, 在之前相處裡，江臣待人接物一直溫和且禮貌, 幾乎看不出任何攻擊性，此時他語氣也談不上頂撞，甚至十分平靜，隻是這樣幾乎是反駁反問, 不像是他們印象裡江臣能夠說出來話。
“賀千建打傷你朋友, 你可以生氣可以憤怒, 但不可以以暴製暴。”賀老先生沉聲道：“解決方式有很多種, 你卻選擇了最粗暴一種，難道你覺得你做沒錯嗎？”
江臣抿唇，垂眸道：“爺爺，如果解決問題方式有很多種，可是對付有些人，隻能用一種方式，您說我是解決還是不解決？”
話音落地，餐廳陷入一片沉默。
“小臣！”賀言風蹙眉低喝一聲，起身道：“跟我去趟書房。”
江臣跟在賀言風身後上了二樓，等他身影消失，賀千閔才仿佛大夢初醒，立刻就要跟上去。
“坐下！”賀老先生沉聲道：“繼續吃飯。”
賀千閔指著自己碗：“爺爺，我吃完了。”
“吃完了就去寫作業。”賀老先生也站了起來：“都不要跟我上樓。”
楊蘊拉住賀千閔，有些擔憂地看了眼樓上，輕輕歎了口氣，正準備說些什麼，餘光卻瞥見賀千建還沒來得及收斂得意和怨憤，她微微一怔，隻覺得心底徹底寒了下來。
“媽媽。”賀千妤拉著楊蘊袖子，小聲道：“爸爸和爺爺會不會罰哥哥，您上去勸勸爸爸吧。”
“沒事。”楊蘊摸了摸女兒小腦袋，安撫道：“爸爸不會罰哥哥，媽媽保證，你放心吧。”
楊蘊確實篤定丈夫絕對不會真斥責兒子，剛剛叫住他也是為了避免江臣和老爺子真發生衝突，畢竟多年夫妻，真怒還是假氣她還是能夠分辨清楚。隻是老爺子那邊並不知道賀千建做過什麼，因為擔心他身體，也因為知道賀老先生對賀千建感情與其他孩子不同，所以他們一直瞞著他賀千建做過所有事情。
直到現在，老爺子都認為賀千建和江臣當初被掉包是外人陰謀，而江臣和賀千建都很無辜。所以他們都不奇怪老爺子這次會為賀千建說話，畢竟年齡大了，誰不喜歡家和萬事興，尤其老爺子還及其注重家庭團結和睦。
“我爸當然不會說我哥什麼，當初我哥去揍賀千建還是他讓開呢。”賀千建撇嘴道：“但是爺爺就不好說了，在他心裡，賀千建才是他最寶貝大孫子。”
“千閔。”楊蘊微微蹙眉，“不要胡說。”
“怎麼胡說了？”賀千閔道：“哪次我和他發生衝突，爺爺不是站在賀千建那邊？”
賀言君掃了眼一直低頭不言，似乎無措隱忍賀千建，淡淡道：“行了，少說兩句，去看電視。”
賀千閔冷哼一聲，站起動作極大，凳子摩擦地板發出巨大聲響，他頭也不回地去了客廳。
“這臭小子。”賀言君搖頭，也站了起來，對楊蘊道：“我和你嫂子就先回去了。”
楊蘊牽著賀千妤，起身送賀言君夫婦，一直送到門口，才返回了客廳，與賀千閔一起看電視。
賀千建坐在空蕩蕩餐廳，眼底得意一點點變成陰霾，他將筷子一扔，也站了起來。
書房裡。
賀言風合上房門，對江臣道：“你小子，第一回發脾氣就敢對著你爺爺發，比你老子還硬氣。”
江臣腳步微頓，神色有絲遲疑，他從來沒聽賀言風用這種語氣說過話，而且他把他叫上來，難道不是責備或者說教嗎？
“你當你爸我精神分裂啊，當初可是我讓你上樓，真是再罵你不是打我自己臉？”
賀言風一看江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來也奇怪，江臣平時其實算不是情緒太外漏性格，大多數時候雖然溫和，但也與人保持一定距離，所以很難從他禮貌表麵下看出他情緒。
可不知是不是血脈相連原因，明明江臣並不是他一手帶大孩子，可他性格幾乎是他年輕時候時候翻版，他或許不了解江臣，但是不可能不了解自己，所以江臣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他就能猜得**不離十。
之前這孩子一直不願意敞開心來接納他們，所以麵對他們時情緒也一直很淡，不論是開心還是生氣，幾乎都是一抹就散，可自從那次晚上跑過來打了賀千建一頓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發泄了怒氣，與他們隔著那一層也淡了不少。
今天晚上他與老爺子波濤暗湧對話，賀言風其實樂見其成，如果江臣不是已經不自覺把這裡當做了自己家，以他平時性格，絕不會說出這樣幾乎是頂撞話，隻是江臣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不論如何，賀言風都覺得很高興，這麼長時間相處和努力，終於看到了一點點收獲。
江臣有些不適應賀言風這樣說話風格。之前與賀言風對話，他大多是儒雅且溫和理智，他們交談內容也大多公事公辦，偶爾開開玩笑也把握好尺度，保持著讓人覺得舒適距離。
現在倒也不是不舒服，隻是突然之間轉變，總讓人有些茫然無措，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來麵對他新說話方式。
賀言風並沒有給江臣準備時間，攬著他肩膀把他壓在沙發上坐好，翹起二郎腿道：“信不信，如果我罵你，你爺爺會在兩分鐘之內就會進來，如果我們兩個一直安靜，你爺爺就會在十分鐘時候準時出現。”
江臣來不及思考他該怎麼適應賀言風突變交談方式，就被他說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不由道：“您怎麼確定？”
賀言風挑眉，笑看他：“打個賭？”
江臣頓了下，嘴角淺淺勾起，點了下頭。
“那你選哪一種，吵架還是沉默。”
江臣很想知道賀言風罵人會是怎樣，之前賀千閔告訴過他，賀家不提倡打罵教育，不論孩子犯多大錯，一般就是講理說教，再大也就是斷了經濟，所以哪怕他在學校打架，賀言風也從來沒有罰過他。
沒有多想，江臣選擇了第一種。
賀言風放下二郎腿，對他勾了下唇，突然臉色一變，怒喝道：“你知不知要怎麼和長輩說話！”
“在餐桌上頂撞你爺爺，你竟然還敢說自己沒錯？”
“江臣！我告訴你！今天這件事你最好好好給我反思，然後去你爺爺那邊給他道歉，不然我和你媽絕對不會放任你這麼沒禮貌下去！”
“你錯沒錯？”停頓一瞬，賀言風嗓音忽然拔高，抓起一個煙灰缸，往地上一砸：“你說說！你到底錯沒錯！”
江臣看了眼腳下煙灰缸碎片，還沒從他變臉速度反應過來，就聽到書房門被大力打開。
賀老先生出現在書房門口，邁著大步子就往裡走，看清江臣沒事之後，才鬆了口氣，指著賀言風，橫眉倒豎：“你這是怎麼教育孩子！竟然還砸東西！你有沒有一點兒當爸模樣！”
賀言風還沒從戲裡出來，他皺緊眉頭，一副餘怒未消模樣：“爸，我這不是在教育他嘛，江臣是我兒子，我教育他有我方式，您先出去，我再……”
“再什麼？！”賀老先生打斷他，沉聲道：“你難道還想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