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1 / 2)

為了慶祝公主的歸寧,皇後特意在漱芳齋裡開了宮戲。

靜儀和傅文算是這日的主角, 座位就安排在帝後二人位置的左手邊, 緊緊挨著大清地位最高的這對夫婦。

四爺還有折子要批, 早就說了會晚點兒過來, 是而等到皇後落座後,宮戲便開鑼了。

皇後先讓靜儀點戲, 靜儀起身推辭。皇後笑著說,好孩子今兒是你的好日子,該當你先點, 靜儀回皇後我年紀小不會點戲, 論身份、論資曆還是該您先來帶個好頭……

如此兩人來回讓了三遍後,皇後終於笑著接了戲單。

靜儀心底長舒一口氣, 坐了下來。

點戲誰不會點?沒穿越前, 她六歲那年就會在點播台電話遙控點播動畫片了。

沒辦法, 古人就是這個調調兒,她今天禮讓了皇後,明兒宮裡就會把她和皇後說得“母慈女孝,感人至深”, 全是正麵評價語。若是她今天自顧自點了宮戲,明兒說不定就有人說她恃寵生嬌、行為放縱,不把長輩放在眼裡。

多來上幾次,適應了就好。

距離靜儀不遠的對桌處,諾敏對著舟舟小聲道:“靜姐姐看著仿佛是成親累著了,看起來跟往日裡頭不同了呢。”

舟舟順著諾敏的目光向靜儀這邊看去。

果然, 靜姐姐以前那麼有精神氣兒的一個人,才成婚幾天的功夫,身上就不見了當年做姑娘時的氣勢,有種一起身就要倒在姐夫身上般的柔弱。

舟舟和諾敏四目相對,心有戚戚。成親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啊!

中午開了宮宴,還傳了歌舞,一頓飯吃下來用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功夫。

用過午宴後,四爺留了下來,沒去養心殿繼續用功,待在漱芳齋裡陪著妻女們聽了一個時辰的戲。

四爺看似坐在那兒認真看戲,心思卻飛往了彆處。

靜儀是他最珍愛的女兒,在他心裡的地位一點不比弘曆幾個兒子差。民間有俗語雲“一個女婿半個兒”。四爺兒子本來就不多,女婿更少,就傅文這一個。他作為一個合格的阿瑪,很該為孩子們好好盤算一下差事的事情了。

這幾個孩子各有各的個性,各有各的所長,安排起差事來要多方麵考量,工部,戶部,兵部,理藩院,內務府,禦書處……希望他們都能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走好自己的人生路。

等到戲散了以後,靜儀才能去承乾宮裡單獨和李氏說話。眼見著太陽都快落山了,宮門還要下鑰,就是有千言萬語,也說不上多少了。

李氏還是撿主要的問:“這幾日在府裡頭過得還好麼?他待你如何?府上廚子做得菜可還吃得慣?乍一換了地方有沒有睡不好呢?”

靜儀不欲李氏擔心,說一切都挺好的。

李氏對著靜儀笑笑:“我也看你挺好,你瞅你,才幾天不見,臉都吃胖了。”

可見是沒餓著。

靜儀小小地鬱悶了一下,虛弱道:“額娘,我沒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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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府內,慧心正在自己院子裡頭發脾氣,上好的整一套官窯青花雙喜茶具在富察三姑娘的盛怒之下化為了一地碎渣。

納喇氏把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踏著這一地的碎渣走上前來,扯著慧心的衣裳把她拉到一旁座位上,生怕她被碎片劃傷了留疤,選秀時候第一關都過不去了。

“好容易淘弄來的這套茶具,就這麼給砸了。說說罷,你這又是在發什麼瘋?”

慧心坐在凳子上,紅著眼睛對納喇氏賭氣道:“額娘你看,四嫂賞下來的東西,我竟然和二姐姐是一樣的!明明我是嫡女,是正頭太太生的,她那生母不過是個侍妾,是外頭人送給阿瑪的奴婢,憑什麼也能得跟我一樣的東西?”

慧心還記得,她平生第一次被阿瑪和額娘嚴厲責罰,就是因著惹惱了來家中做客的四公主,心裡頭早就對公主有了怨言。這次又見公主放賞時候,把她和那個沒用的二姐桂芬一般看待,賞下的東西一模一樣,素來心高氣傲的慧心如何能忍?

納喇氏恨道:“我的小祖宗,你就是要耍大小姐脾氣也該看看對著什麼人。隻有那些小門小戶供養不起姑娘的人家,才成日裡把嫡女庶女放在台麵上。不信你去看看,有底蘊的人家裡頭誰家不是把姑娘都當嬌客養?難道公主賞東西,也要小家做派一般,把嫡女庶女分開了賞不成?”

慧心不服道:“額娘也太護著四嫂了罷?她可不是你嫡親的兒媳呢。”

納喇氏頭疼道:“什麼‘四嫂’?沒規矩,那是公主,是主子。你四哥哥是尚主了,不是公主嫁到咱們家裡頭了,你都多大了,這點事情還搞不明白的麼?”

母女倆正吵著呢,外頭沈嬤嬤來報,說是明兒公主會攜駙馬過來拜見老爺、太太。

這可是大事,輕易馬虎不得!

納喇氏問道:“老爺那邊可是知道了?”

沈嬤嬤道:“老爺知道了,是四爺的小廝直接去老爺書房送的信兒,老爺剛一得信兒便遣了陳管事來同太太說一聲。明兒公主和駙馬會在巳時到府,午膳就擺在咱們府裡頭,陳管事還送來了駙馬抄好的菜單,說是這幾樣都是近日公主喜歡吃的,午膳時候務必都要備上。”

納喇氏接過菜單來,想著先跟慧心掰扯完其中利害關係,再去找廚房管事商議伺候公主用膳之事。

誰知慧心聽了這話又坐不住了:“不過是四哥夫妻兩個來府上拜見阿瑪和額娘,再用上一頓便飯罷了,至於你們這麼巴結麼?還巴巴兒做了她喜歡的菜來吃。從來都是兒媳伺候公婆,哪有公婆伺候兒媳的?四哥這不是娶了個公主回來,倒像是請了個祖宗回來呢。”

納喇氏冷笑道:“慧心,你要知道,這普天之下的人都是萬歲的奴才,萬歲是主子,阿哥們是主子,公主也是主子,固倫公主的地位相當於本朝親王。不論何時何地,你都要牢牢記著,公主姓愛新覺羅,是萬歲的女兒,是正經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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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入宮見四爺而言,靜儀兩個去富察府上的裝束就隨意多了。

他們原本身份就高,這又是去拜見長輩,總不能再穿叫人看起來太有壓迫感的衣裳。

是而靜儀選了一件蜜合色彩繪蝶紋單袍,雖是家常衣裳,但畢竟是造辦處頂級繡娘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上頭每一隻的蝴蝶都形態各異、栩栩如生,叫人眼前一亮。

夫妻二人收拾停當後,乘車趕往富察府中。

這是公主出嫁後第一次降臨富察府,按著禮製,會有隨車太監提前一刻鐘功夫趕到府上,安排府中諸人跪迎公主。

靜儀則是直接叫了免禮。且不說她在靈魂上是個現代人,就是真正的古代人遇到這種情況,也多半會叫家中長輩免於叩拜,元春省親亦是如此。

納喇氏引著公主夫婦到了正廳裡上座,再把家中子女都領了過來,叫他們都認認公主,也叫公主認認人。都是一家人,若是哪日趕巧了在外頭遇上卻相互認不出來,看著也很不像樣子。

這麼一波玉樹臨風的兒子站在眼前,靜儀突然有些理解康熙和李榮保的偏心了。這個兒子不服管了,還有另一個兒子可以寵,厚此薄彼也是難免的。

傅文自幼喪母,對李榮保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希望以真心換真心,可他爹隻能給他九分之一不到的愛(因為他還有閨女),傅文隻能注定委屈。

可人家李榮保就是兒子多,偏心也是有資本的!

靜儀笑著招呼傅文一眾兄弟姊妹入座:“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拜來又拜去的真叫我頭疼得緊,以後見了我和駙馬,這些虛禮都不要了,能省則省罷。”

她雖是穿越來的,但作為皇帝的女兒,受不相乾人的禮心理上還過得去,若是叫自己夫婿的父母兄弟都來拜自己,總覺得心裡頭梗著什麼東西,不舒坦得很。

納喇氏皺眉道:“雖說公主是一番好意,可這叫外頭人聽著實在是不像話,就是宮裡皇上、娘娘知道了也難免覺得咱們家裡頭沒規矩、不敬公主,還望殿下三思。”

誰都不是天生的奴才,都知道跪著不如站著舒坦。可公主這麼吩咐到底還是有些不合規,納喇氏也是怕人說府上門風不好、不成體統,影響到孩子們的將來。

靜儀鬱悶地看了納喇氏一眼,說話就不能好好說麼?非要拿四爺和群眾的名義來壓她。

再說,四爺是她阿瑪,她比誰都了解他。四爺在外人看起來是個嚴肅的君主形象,但實則是個很有人情味兒的人,還有點小悶騷。隻要女兒過得舒心四爺就高興了,才不會在意這些無謂的小事,更不會為著這點子小事責備於富察氏一族。

遠的不比,就是先帝時溫憲公主嫁到佟家之後,也是早許了佟家上下免禮的。

靜儀懶得跟納喇氏過招,一錘定音道:“規矩不是該叫上位者覺得舒服的事情麼?長輩們的禮我受起來惶恐,覺得不舒服。既然是讓人不舒坦的規矩,不要也罷。以後在家裡頭見了我莫要再行大禮了,招呼一聲便好。”

納喇氏被靜儀給說愣了,她突然意識到,公主並不似傳聞中那般人畜無害,也不是個遇事兒隻會哭的嬌柔美人兒。若是公主較真兒起來,言行之間會讓人感覺到莫名的壓力,不自覺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