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很多年前, 芷棲曾經來過一次江祁所謂的這個‘家’,可惜那次和男孩是不歡而散,此後三年未曾見麵。
而這次, 她是被江祁帶來的。
郴空胡同的棚戶區這麼多年也沒人改造,打理,依舊是臭氣熏天的一片淩亂。
昨天下過雨, 地麵一片泥濘, 才走了幾步兩個人的鞋都已經臟汙了, 可誰都沒去管它。
沒一會兒, 江祁就帶著芷棲來到了曾經他住過十幾年的那扇門前。
院子上的鎖頭都掉了, 窗戶破了一塊, 低矮的平房上層層疊疊的都是灰,哪怕是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但那股子暮氣是壓不住的。
芷棲還記得,她來那一次不小心踩到了胡同裡的臭水坑。後來感染了起了好多小水泡, 癢的她忍不住伸手撓, 最後撓破了一個, 迄今為止都留了一個小小的疤。
這地界兒好像是有邪氣的, 誰沾上,誰倒黴。
昏暗中,江祁的眼睛裡帶著幾分佞色。
隨後他抬起腳踹開眼前吱吱呀呀的木門,仿佛破舊到一碰即碎,迎風即倒的破敗。
芷棲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就被他拽進了院子裡。
按理說這房子再破也是有鎖的, 旁人進不去, 但不知道為什麼, 江祁隨便在地上找了根鐵絲就能開鎖了。似乎察覺到旁邊女孩的詫異, 他輕聲說:“老鎖頭,好開。”
然而拉開門後,逼仄狹小的空間裡傳來大量的灰塵和鼓噪著的異味讓芷棲差點被熏暈。
江祁熟門熟路的伸手按了牆上的開關,掉在破舊棚頂上那搖搖欲墜的燈泡亮了起來,照亮了狹小屋內所有的模樣——還是那斑駁的牆,灰蒙蒙的地,破舊的鋼絲窄床。
他那堪稱‘童年’的時光,似乎都隨著郴空胡同這間小破屋子一起停滯了。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一樣。
江祁一語不發,隻是走進去,四下打量著周圍,直到他看到那鋼絲床旁邊的牆麵上有一抹暗沉的顏色,眼神才有了波動。
“棲棲,過來。”他側頭看著女孩,等到芷棲走過來,才指著拿出對她說:“這是江權的血。”
芷棲下意識的抖了一下。
她自然知道,江權是江祁的父親——江祁出事後誰也不肯告訴她發生了什麼,真相是什麼,隻有後來芷棲有能力找了私家偵探才打聽到了一些鳳毛麟角,知道了四年前江權死了。
難不成……江權是死在這間屋子裡?
本來就逼仄到難以忍受的破房子一瞬間仿佛更多了一層陰森霧氣,縈繞在周身。
“彆怕。”似乎察覺到女孩的笑意,江祁很少有,很勉強的對她笑了一下,忽而在這破破爛爛的鬼氣陰森的地方,問了她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題:“棲棲,你還記得高二我檢查出來有病之後,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不懂事的少年人所謂的‘誓約’。
芷棲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輕而堅定:“我記得。”
她曾經對江祁說過,等他們長大,她會嫁給他的。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可真是膽大妄為,她之前和江祁一直是朋友,甚至是可以‘生死與共’都不舍的分開的朋友,但她居然說了那種話。
可卻從來不後悔,也不覺得尷尬。
芷棲記得診斷書下來之後,江祁在學校最後那一段時間雖然乖乖吃藥,卻總是鬱鬱寡歡。
三中的天台寬闊而廣袤,但卻因為陰天下雨,晴天酷熱故而有任何少去,但他們兩個卻總是去那兒聊天說話。
而最後一次去的時候,芷棲看到少年大膽的坐在天台圍欄上的邊緣,威風徐徐吹動他寬大的校服,因為身子骨過於淡薄,縱而校服像個‘幡’一樣。
芷棲嚇了一跳,忙跑過去叫他下來。
江祁那個時候吃藥,頭疼,惡心,臉色蒼白的不像話,身上時時刻刻都帶著病氣。
他似乎沒聽到少女著急的叫喊一樣,而是低頭怔怔的看著天台下麵——人都像螻蟻一樣。
“棲棲。”江祁有些茫然的問:“跳下去會怎麼樣?”
一個人掉下去,算是高空擲物麼?
“江祁,你……”芷棲額頭上不自覺的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手心也濡濕了,她強壓著顫抖的聲線,故作鎮定的勸說著:“你彆做傻事。”
女孩悄悄的蹭到他身邊,小手死死的拉住少年校服的一角,生怕刺激到他。
江祁回頭,看到芷棲眼眶都憋紅了,怔了一下後忍不住抬了抬嘴角。
“傻姑娘,我不會跳下去的。”
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他才不會輕聲,他剛剛的問題,隻是單純好奇而已。
說著,江祁就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和芷棲並立站在天台邊上。
雖然江祁沒有自殺的想法,但芷棲卻莫名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忍不住哭了。
“江祁。”女孩的聲音甕聲甕氣的:“我不想離開你。”
江祁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會離開你的。”